“公主,为什么穿高领衣袍啊?”苏安不爱穿高领衣袍,他觉着高领总箍着脖子,闷得自己难受。
新平公主眼神暗了暗,“近日天气转凉了,新平是怕苏郎冷。还有,把这块玉佩挂上。”
新平手心里是一个刻着木的白玉玉佩,这玉佩是他送给苏安的定情信物,后来苏安去西北时,怕自己把这么宝贵的东西弄丢,就把它放在家中了。
苏安点点头,把玉佩挂在腰间,和公主告别:“那我去进宫了。”
突厥的使者今日进宫合谈,突厥给出的条件是三座城池换突厥王子和王侄,但如今迄今为止,他们已经把西北的六座城池收入囊中,就算给了三座城池,也赚了许多。
他其实上书过皇帝,如今突厥的精锐力量在托勒山之战中死伤大半,不如一鼓作气急攻突厥。
但是皇帝不同意,他下了急令,要同突厥谈判。
苏安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突厥人狡诈,诡计多端,真的会把自己吞进肚子的东西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吐出来吗?
苏安走在宫道都在想这件事,一时不慎便和人迎面撞上,一身官服湿了一角。
端着水盆的小内侍忙放下手中水盆,跪在地上道:“奴才,奴才该死!”
小内侍嘴上这么说,可是听不出一点卑躬屈膝的意思,虽然跪在地上,可是腰板儿却挺的直直的:“要不要奴才带您去更衣?”
这小内侍与平常的内侍实在有些不一样,他没有宫中奴才深入骨髓的谨小慎微,仿佛他不是奴才,而是和苏安平起平坐的官员。
若是寻常大臣被这样冲撞,又没见着小太监足够奴颜婢膝的模样,定是要发怒的。
但苏安压根没注意到这一点。
“啊……没事,一会就干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可小内侍全盯着苏安的衣角,忍不住出声:“还是换一下吧,这毕竟在御前,官服湿了也太不得体了。”
按理说,这种话从一个小内侍的嘴里说出来十分违和。
脾气再好的官员也无法容忍一个卑贱的太监对他指指点点。
但是苏安在这方面实在迟钝得厉害。
他摸着自己湿了的衣角,反倒弯腰扶起小内侍,劝解他道:“只是湿了一点点,不碍事的,而且武将的官服是深蓝色的,湿了一点也不明显。”
小内侍这才点头,努力把目光从苏安的衣角移开。
“要不还是……”小内侍忍了忍,还想开口,却发现苏安已经快步离开了。
苏安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他走到勤政殿前,要去面见皇帝。
苏安刚进去,便见到勤政殿殿内站了一圈大臣,紧接着便是听到皇帝的怒斥声:“废物!连两个人都看不住?”
“陛下恕罪,臣无能。”大臣们齐齐跪下请罪。
可皇帝的目光却落在的刚进殿的苏安身上。
“苏安,你总算来了。”皇帝揉了揉骤痛的眉心。
苏安跪下向皇帝请安:“陛下何事如此烦恼?”
皇帝气道:“还不是突厥那两个王室俘虏?他们两个听说突厥要割让三城来换他们的性命,都变得异常偏激。
那王侄倒还好,闹过一次自杀马上救了回来,安生了。
可这突厥王子却要绝食,怎么劝都不肯听,如今已经绝食三日,饿的皮包骨头。就算今日突厥那边的人进宫后谈妥了,我们也不能桓朝难道把这两个骨头架子还回去?这也太难看了。
皇帝叹了口气,又看着苏安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苏卿在劝人上……倒有些异常古怪的天赋,便去试试吧。”
苏安应了声,正准备要抬脚离殿。
此时皇帝身边的江泓石却开口道:“陛下,微臣曾经在水心榭厅契丹使者交过锋,对劝人也有些心得,不如同苏将军一同去吧。”
“也好。”皇帝想了想便招手应了:“那两个人就羁押在锦华殿,江卿你便带着苏卿同去吧。”
“苏将军,请同我来。”江泓石引着苏安出了勤政殿走在宫道上,两人一前一后,相对无言。
苏安想,自己回来还没和江大人说过话,许久未见,苏安不知道该同江泓石说什么,他正思索着,可这边江泓石见四下无人,反倒先开口了:
“你不该这样轻易地领了劝突厥王子的差事,这不止麻烦,还很容易惹火上身。”
“麻烦,为什么?”苏安疑惑道。
“因为……”江泓石回头,正要开口,目光却落在了苏安的腰间,那个镌刻这木字的白玉玉佩上,他后退两步,像是再也受不住什么打击一般。
“罢了,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江泓石想到往日种种,自顾自的苦涩道:“苏将军你也从来也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第54章 为公主出气
“不”江泓石又摇了摇头, 似乎想到从前,后退两步,控制不住似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语气从未有过的艰难苦涩:
“也许是江某从前做了太多蠢事,
苏将军才厌恶江某, 故意冷落江某,这都是江某罪有应得。”
“我没有!”苏安不知道江泓石为什么这样讲。
在苏安心中, 江泓石是个很聪明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是个真正守礼的君子。
至于过往那些小小的龃龉, 苏安早已经不在意了。他从没有厌恶过江泓石,更谈不上冷落了。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江泓石会觉得自己冷落他了。
“苏将军, 我总以为即使退亲了, 我们还能做朋友的。”江泓石闭上眼, 苦笑两声。
“我们当然是朋友。”苏安道:“我一直把江大人当作自己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江泓石没想到苏安会这么说, 情绪有些激动, 他问道:“不在意了,是真的不在意了?”
苏安点点头。
江泓石再次上前几步道:“那我是你排第几位的朋友, 如果……”
此时苏安却后退一步, 腰间的木字玉佩直晃江泓石的眼:“再好的朋友, 也不要离得这样近吧。”
“对了!”
苏安又想到了新平公主。
他想到了新平公主的哭诉,江泓石处处与新平为难, 难道是他还在为自己突然悔婚, 转头去尚公主的事而耿耿于怀,所以才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去找新平的不痛快么?
“江大人, 我已经放下从前的事了,希望你也能放下,更不要迁怒于新平一个弱女子,更不要去为难她。”
“我……”江泓石冷笑道:“他那样厉害刁钻泼辣阴毒蛇蝎心肠的人,谁敢为难他?”
果然,江泓石还是对新平一个弱女子有恶意。
于是苏安语重心长道:“江大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是我的朋友,新平是我的妻子,你不要再针对她了好不好?”
“那如果有一日……”
江泓石张了张嘴,还想再问苏安什么,他抬起手,又放下,手指无力地蜷起,最终他只是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古怪的话:“我等得起。”
“江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江泓石抬起头,面上又露出得体的笑:“方才是江某失态了,江某以后不会再为难新平公主了,苏大人放心吧。”
此后的江泓石又恢复正常,带着苏安走至锦华殿前。
苏安抬头,只见数百名禁军团团围住锦华殿,殿门口站着位年过五旬的老人。
江泓石见到台阶上的五旬老人,眼里涌出欣喜之情,立刻拉着苏安快步上前。
江泓石:“先生,您怎么在这?”
“泓石!”老人见到江泓石也很惊喜:“我这一把老骨头了,本来也不想来,这不是陛下三催四请,让我来看看这宫中的两位突厥俘虏,别让他们再这样寻死觅活下去。”
江泓石先是想苏安介绍道:“苏安,这是我的恩师梁善。”
梁善在桓朝非常有名,他的出名得益于一场二十年前的嘴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