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得知苏安的下落, 江泓石坚持要来。
“官兵说,这伙契丹人是在五日前离开三清城的, 那时苏安一定才和这伙人相遇。”
赵瑛微微偏头, 很快明白了江泓石的意思。
七日前苏安卖出手链,隔了一日,耶律宁从当铺中买到手链。
卖出手链时, 苏安一定还没遇见耶律宁,否则他何必要多此一举,把手链卖给当铺呢?
五日前耶律宁才和苏安相遇,哪里有时间谈情说爱,苏安还是个慢热的性子,更不可能这么轻易答应和耶律宁的婚事。
更何况,五日苏安还在三清城,即使骑最快的马,苏安也不可能在五日内就到了契丹。
赵瑛这才缓了缓,冷笑道:“朕差一点就上了这个胡贼的当!”
“一定是你强掳走了苏安,还抢走了他的狗。”赵瑛再次握紧了剑,手腕轻轻使力,在耶律宁脖子上划出一条红血线。
“快说,你把朕的苏安藏到哪里了?”
“我没有强掳苏安。”耶律宁脑筋转得很快,故意耸了耸肩,以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你们怎么就不愿意相信事实呢?
我同苏安早在一个月前,就是苏安离开姑苏时便相遇了。我们在战场上本就相互欣赏,只是碍于彼此之间立场不同,才不得不把那些情愫放在心中。可如今他不是桓朝的将军,我不是契丹的皇子,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阻碍。对了,苏安还说他刚被一个冷心冷情的骗子骗了,正伤心。桓朝的皇帝,我想问您,您知不知道治愈情伤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那便是见新人笑,而忘旧人哭。”
“而五日前在三清城,苏安在当铺当掉手链,不过是我们小情侣之间闹了点矛盾,苏安一时气不过才当掉手链,后来我们和好了,我特意把手链又赎回来了。不信,你把你怀里的小黑放下去,你看一看它会往哪里走?”
赵瑛将信将疑地放下狗。
“呜呜——”小黑狗呜咽两声,小心翼翼地往耶律宁的方向移动。
“如果这狗是我抢来的,为什么它会这么喜欢我?狗随主人,一定是它的主人喜欢我,所以这狗也喜欢我。”
“如今苏安确实还没有离开桓朝疆域,但是两日内,他一定会离开,到契丹去!”
赵瑛没办法再听耶律宁多说一句话,他连忙摆手让人把耶律宁拉下去关起来。
赵瑛能做的不多,他现在只能做两件事,一件是尽快找到还没进入契丹境内的苏安,另一件事是在找到苏安前,扣住耶律宁,至少能够拖住苏安和耶律宁成亲。
很快江泓石便拿着地图来见赵瑛。
而此时赵瑛还看着自己手中的红玛瑙手串睹物思人。
“陛下,微臣觉得我们现在应当兵分两路去找苏安,从三清城到契丹只有两条路,一条较近,另一条则绕了远路。这两条路,苏安都可能走。”
赵瑛显然还没从苏安移情别恋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无比冷静的江泓石,不禁心生疑问:“苏安爱上一个契丹人,难道你不伤心吗?”
“微臣不是不伤心,而是因为微臣已经习惯了。”江泓石道:“习惯苏安把目光投向不值得的人,习惯他忽视我,习惯他每一次回来总只把心思花在别人身上,以后……陛下您也会习惯的。”
赵瑛看着江泓石,目光古怪,像是即将失宠的妃子看着冷宫里失宠多年,已经发疯的妃子。
“那耶律宁,苏安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我相信苏安心底还是更爱我多一点。”赵瑛如是说。
而江泓石只是笑笑,沉默了一会,他忽然道:“臣小时候四处游学,曾去过海边,见到涨潮时惊涛拍岸,风起云涌,让人一时觉得自己到了天尽头,甚至想要一跃入海。但是海边的老人告诉我……”
“潮退沙净,始见真墟。”
江泓石的意思是,赵瑛和苏安的一切不过是建立在谎言的浪潮上,如今谎言破碎,便不要指望那些谎言里的情谊了。
但如此富含深意的话,赵瑛却没听到,他只是望着西北的地图的一个黑点出神。
这个黑点代表着一片很大的湖泊。
在尚园,苏安曾在新平面前拿出地图圈出过这片湖泊。
“等到战争结束了,我想同公主去看那片蓝宝石一样的,广袤无垠的湖泊。”
“去看湖泊,去看落日,去看荒凉的大漠,我们一起。”赵瑛极小声地喃喃自语道。
曾经还是新平的赵瑛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现在却求之不得。
赵瑛缓缓道:“我们兵分三路,你和林良从这两条路沿途寻人。”
他用朱笔画出连接三清城和那片湖泊,用指腹来回摩挲地图上的湖泊,轻声道:“我带兵沿着这条路去找苏安。”
……
“小二,这桌的客人都走了,怎么还不收拾?”两个长得还算不错的青年人背着剑,双手抱臂,站在一片狼藉的桌前喊道。
行好镇,西北一个极为偏僻的山脚下的小镇,小到不配在地图上占据一个最小最小的墨点。
行好客栈,行好镇唯一一个客栈。
这里的人烟稀少,行好客栈从前常常是门可罗雀,
可自从苏将军在天山山麓下打了一场堪称奇迹般的,以少胜多的大胜仗后,有百姓为苏将军立了一座生祠,更有不少游侠闲客便爱往天山山麓去瞻仰苏将军留下的痕迹,拜一拜苏将军的生祠
而行好客栈作为往天山山麓必经之路的路边的小客栈,也跟着沾了光,每到正午,店里常常被过路人挤满。
掌柜停下手中的算盘,抬眼望向桌边的,这两人背着剑应当也是去天山山麓的游侠。
掌柜走到后厨,目光落在正在劈柴的青年身上。
“张易,今日的柴劈得够多了,你去前面把桌子收拾一下。客人们催得急。”
张易点点头,起身离开后厨,他手脚十分麻利,闷头干活。
掌柜望了眼很快便收拾好三张桌子的张易,目露欣赏。
张易这个人话不多,却爱干活,而且活干的又快又好。
行好客栈的掌柜年过半百,膝下仅有一个独女,想着找个上门女婿。
眼前的张易就很不错,但唯一让掌柜担心的是……
“诶呦,这人这么丑呀!”刚入座的蓝衣青年人无意中瞥见张易的面孔,不禁惊叫出声。
张易的脸上有着极其丑陋的烧伤疤痕,让人见到就心生恐惧。
“好了,别管这些小事了。”
白衣青年人从包裹里拿出一包糕点,一打开,一股甜香弥漫在整个客栈。
引得旁边的客人不由得咽口水,有嘴馋的胖客人起身挪到两人面前,咽着口水出声道:“你们带的糕点好香啊,能不能卖给我一个。多少钱都好商量。”
“不行,这是我们到天山山麓要放到苏将军像前的糕点。不能卖。”
“哦。”嘴馋的胖客人失落离开了。
“苏安不爱吃糕点。”正在擦拭蓝衣青年人身后那桌的张易忽然道。
蓝衣人转头,轻嗤道:“苏将军怎么不喜欢糕点了?我可是听说,他最爱吃他妻子做的糕点了!不只如此,他还是京城知味观的常客。
你一个丑八怪知道什么竟然还敢直呼苏将军的名字?真是胆大包天,去去去,离我们远点。”
被客人奚落了,张易也不争辩,竟然真的离两个青年人远了点,走到角落里仔细地擦拭桌子。
张易擦着擦着,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好美……”
“真美……”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美人?比几日前在这里歇脚的胡姬还要美。”
张易仍旧波澜不惊地擦着桌子,仿佛这桌子上有什么锦绣河山,什么黄金万两。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只过了片刻,所有人都噤声了。
张易这才偷偷抬眼望了一眼,原来这美人身后跟了不少黑衣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