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王沉声答:“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元伯爷。”
阮锦却有些生气了:“胡闹!这里是疫区,王上就这么跑过来,万一传染上了天花,那岂不是小命不保?”
渊夜昙知道此事自己理亏,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便沉着一张脸道:“你是如何跟孤说话的?小心孤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阮锦膝盖一软跪了下来,说道:“王上饶命,下臣不敢了。”
渊主作昙:……
他上前一把将阮锦拉了起来:“以后在孤面前,元伯爷可以不必跪。”
阮锦心想那再好不过了,确实下起跪来有些不习惯。
他上将把灯烛挑了挑,招呼道:“王上,我看看你刚刚接种的位置怎么样了。”
渊夜昙撸起自己的袖子,问道:“所以你刚刚给孤扎的那一针,便是在接种什么疫苗?”
阮锦嗯了一声:“这叫牛痘疫苗,可能会有点反应,但是王上不要怕,最多也就发点烧。”
渊夜昙哦了一声,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帐篷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了,九大夫的声音传来:“你刚刚吩咐的事我已经让人办妥了,谣言已经传出去了,明日起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你这边因为防疫不利而死了几千……人……”
一大串儿的话没说完,九大夫便看到了阮锦的帐篷里多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人。
渊夜昙心虚的看向了九大夫,刚要解释些什么,便见九大夫仿佛老鼠见了猫一般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阮锦:……
待九大夫走后,阮锦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我可以解释的……”
他之所以去传自己的谣言,就是想让自己这边显得乱一些,他挖掉了长兴侯安插在这里的钉子,得不到任合消息的长兴侯极有可能会再派人进来捣乱。
与其等他派人进来捣乱,还不如先按下这个钉子不表,让他传一些似是而非的假消息出去,再让人在外面肆意传播。
反正等到他把疫情控制住,什么样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渊夜昙却按住了他的手,说道:“不必解释,我知道长兴侯的为人,自然也知道你的目的。本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对付长兴侯的,你做什么,都是孤赋予你的权力。”
阮锦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虽然不是因为信任,但对有被他利用的价值也算是一种优点吧!
渊夜昙却有些急了,他解释道:“孤……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兜底。
但是这么说,是不是也没什么立场?
阮锦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王上,不如我带您去个地方?”
渊夜昙不知道阮锦要带他去哪儿,但并不重要,他还挺喜欢和阮锦单独待在一起的感觉的。
阮锦转身提起一盏素纱灯笼,昏黄的光晕在他指尖跳跃。
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得他鬓边碎发轻扬,渊夜昙解下自己的墨色披风,不由分说地裹在了阮锦肩上。
“王上?”
“无事,带路。”
两人避开巡逻的士兵,沿着后山小径拾级而上,阮锦的指尖偶尔蹭过渊夜昙的手背,像羽毛般轻软。
半山腰处有棵百年老松,虬枝横展如伞盖,树下竟摆着个简陋的藤编秋千,显然是有人常来此处。
“这是?”
阮锦答道:“第一天来的时候也非常紧张,一晚上也没怎么睡,便爬到了这山上来想放松一下,偶然间发现了这个地方。”
阮锦笑着坐上去,秋千发出吱呀轻响:“防疫这些天,每晚都要来这儿喘口气,偷得片刻的轻闲。”
渊夜昙望着远处连绵的灯火,隔离区的篝火像一条金线,将东城县分割成明暗两半,更远处是王都的轮廓,皇城角楼上的风灯仿佛星辰般闪烁。
“孤小时候,”帝王突然开口,“也经常爬上天文台的屋顶看星星。”
阮锦惊讶地转头,灯笼的光映得渊夜昙侧脸格外柔和。
“那时候先王总说,帝王不该有这些无谓的嗜好。”他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我把天文台拆了,改建成了演武场。”
夜风送来山下的梆子声,阮锦鬼使神差地抓住了渊夜昙的衣袖:“王上请看!”
北斗七星正悬在松枝间,勺柄指向东方。
渊夜昙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突然发现阮锦耳垂上有颗小小的红痣,在月光下像粒朱砂,若隐若现,煞是好看。
阮锦的声音轻得仿佛叹息:“在我们老家有个传说,说是你死去的每个亲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每时每刻都在注视着你……”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渊夜昙的指尖正擦过那颗红痣,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
松针沙沙作响,惊起几只夜栖的山雀。
阮锦激灵了一下,渊夜昙却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疼吗?”
“什么?”
阮锦不解。
渊夜昙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针痕:“接种的地方。”
阮锦忍不住笑出声:“王上现在才问疼不疼,是不是太晚了点儿?”
“孤是怕你……”渊夜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医术不精!”
因为他确实感觉到疼了,不光疼,还有点不舒服,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反正就是不太舒服。
阮锦拉着他坐到秋千椅上,也跟着坐到了一边,说道:“疼是肯定会有些疼的,但和天花的病情比较起来,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渊夜昙嗯了一声,这时,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夜空,阮锦赶紧接着他的手道:“快快快,是流星!快许愿!”
说完阮锦双手合十低声碎碎念着,再睁眼时,流星已经不见了。
渊夜昙一脸无语的看着他,问道:“为什么要对着流星许愿?流星就像昙花一样转瞬即逝,你希望你的愿望也像流星一样吗?”
阮锦道:“这你就不懂了,正是因为流星转瞬即逝,所以才更加珍贵。抓住这一瞬间的美好,就能得到永恒的幸福。”
虽然渊夜昙听不懂阮锦二十一世纪的浪漫,但他很喜欢他带给自己的美好感受。
奇怪的是,虽然他们已经做过两次了,此时的他却没有任何要触碰和亵渎他的想法,只要能这样在他身旁静静坐着,就已经让渊夜昙的心可以安安定定的平静下来。
两人看星星看到半夜,回来的时候,阮锦让了一半床给那霸道的帝王。
因为对方不许他去找九大夫,更不让他睡地上,只能紧挨在一起睡在一张只有一米的行军床上。
但两人都睡的还行,尤其是阮锦,抗疫这些天,他一直没能睡好,昨夜却睡的很踏实,一夜都没醒。
直到天光透过营帐的小窗照进来的时候,阮锦才猛然睁开眼睛,心想糟糕糟糕睡过头了。
他口中埋怨着:“王上,你怎么也不知道叫我一声?你该不会是也没……”
阮锦转过头去,只见那位王上面色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有些粗重,正在他身旁一脸脆弱的看着他。
阮锦:???
他试探着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吓的赶紧缩回了手,骂了声粗话:“操,怎么烧起来了?烧起来了你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
渊夜昙嗓音沙哑道:“你是怎么和孤说话的?”
阮锦:……私密马赛,习惯用这种语气和阿蛮讲话了捏。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个,我去给你备些药,你先在这儿躺着。别乱动啊千万别乱动,接种疫苗发烧是正常的,不用紧张……”
渊夜昙:……我一点都不紧张,我看紧张的是你吧?
发烧了,甚好,刚好孤可以在这里多赖几天。
阮锦跌跌撞撞冲出营帐,差点撞翻正在煮药的九大夫,药罐里的褐色汁液翻腾着,散发出苦涩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