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大夫的表情隐在夜色里,他声线本来就有几分清冷,导致情绪上有点起伏,也很难被人听出来。
九大夫回答:“不小心掉河里了,在河边找了一处烤火烘衣。”
后面的话他没说,怪只怪那个蒙铎,非得让他站上船头看什么红霞漫天,谁知道那船如此不稳,一下子就掉下去了。
好在蒙铎是会水的,及时把他救了出来。
可他身上的衣服也全湿了,不得不脱了在一旁烤火。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两个男人一起烤火,就算坦诚相见又有什么不妥的。
坏就坏在九大夫是个哥儿,他小臂上有孕痣,昭示着他是一个尚未成婚的哥儿。
九哥是很谨慎的,他并不会在蒙铎面前坦露肌肤,便支了两个驾子,中间搭上自己的包袍,点了两堆火,把两人从中间隔开。
谁料那人是个糙的,倒是没有故意去窥视他,而是尿急跑去一边解了个手,回来一脚没站稳,把中间的架子给打翻了。
九大夫十分气恼,想遮掩已经来不及了,胳膊上的孕痣就这么被对方看到。
蒙铎先是震惊,接着便看到了九大夫那纤细柔韧颀长却单薄的身子,以及他那皮弹可破的皮肤,劲瘦的窄腰,以及……
下一秒,蒙铎吓的蒙住了眼睛,嚷嚷道:“你你你你竟是哥儿!”
九大夫气极了,骂道:“登徒子!还不快转过去!”
蒙铎猛然转过身去,并跑远了好几米,半天后才问道:“九兄……不对,九……算了,还是九兄吧!你你你为什么要假扮常人男子?”
九大夫披上了半干的包袍,又把架子重新支好,背对着蒙铎坐回了石头上,没好气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听我说过我不是哥儿的?”
蒙铎还在那里死强:“你不是说你是元伯爷的夫……”
等等,好像也没有人说同性恋里的夫君不能自称夫君吧?
就好像两个常人男子相恋,也会夫君夫郎的这么叫,有的甚至还会叫娘子。
虽然他身为一个正常男子有些不太理解,但他表示尊重,毕竟军中男儿相恋的并不少见。
蒙铎还是十分诚恳的道了歉,九大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警告了一句:“不许告诉任何人!”
蒙铎一叠声儿的应承着:“好好好,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于是两人等到烤干了衣服,又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处卖马的地方,但只能买到一匹马了,便同乘一骑往回赶。
谁知道就是这么巧,刚好碰上了阮锦和王上。
这俩没脸没皮的,一看那状态就知道干了什么,九大夫仿佛回到了当年被他俩喂狗粮的年代。
阮锦听出了九大夫状态不太对,但知道这时候不是说悄悄话的时候,便压下什么都没说。
当天晚上回去,渊夜昙便动身回了王宫,阮锦则跑去了九大夫的帐篷。
他蹭到九大夫的床上,搂着他问道:“九哥,发生什么事了?你看着不太对啊!”
九大夫就知道瞒不住他,便道:“可能我的身份瞒不住了,今天我掉到了水里,被蒙铎发现了身份。王上那边……”
阮锦却不是很在意的挥了挥手,说道:“没事,小事而已。我其实早就想和他坦白了,也就是不甘心他一直想不起我。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和他说清楚的。”
九大夫嗯了一声,虽然和阮锦说清楚了,他的心情却还是有些烦乱。
藏了这么久的哥儿身份,就这么被人给戳破了,九大夫很不甘心,都怪那个姓蒙的,他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阮锦却迟疑的说道:“九哥,你……是不是该顺便恢复怎么的性别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以常人男子的装扮示人。其实,我知道,你也很渴望有一个人来到你的生命里。最主要的是,哥儿的发情期的确恼人,你就不想找个人帮帮你吗?”
九大夫抿了抿唇,说道:“好,我……会考虑的。”
三日后,东城四县内再无一例天花病例发生,阮锦和九大夫也终于在蒙铎的护送下返回了京城。
天花的死亡人数传出来后,整个王庭乃至整个京城上上下下都震惊了。
连迟大人都满是震惊,他猛然站起身来,问道:“什么?死亡人数……一千一百二十三人?这……真的还是假的?”
谢晗抱臂道:“真的,我们黑羽卫第一个看到了医案,此时已经放到了王上的桌案前。”
迟麟惊喜的来回跺步,边笑边道:“太好了,太好了!管家,备车!我现在就去城门口亲自迎接阮……元兄弟!”
谢晗无奈,一把拉住他道:“别忙活了,此时元伯爷应该已经带着众医官入王庭了,你还是直接去王庭吧!”
由于北郡大旱,迟麟一直在处理挖渠的事,今日是知道阮锦要回来,他才特意从北郡赶回来的。
一听谢晗这么说,他二话不说便打算去上朝,又一把被谢晗拉住:“麟儿,朝服!你打算就这么一身土的去上朝吗?”
迟麟才反应过来,赶紧转回房间去换朝服,换好朝服后才匆忙赶去了王庭。
王庭之上,渊夜昙正扣击的手指,一言不发的轻轻敲着王座的扶手。
王庭之下,众臣一言不发,垂首等着高高在上的那人发话。
直到有太监来传话:“王上,元伯爷回来了!”
渊夜昙这才睁开了眼,开口道:“快请他进来。”
这里渊夜昙用了一个快字,他从前与任何人说话,都从未说过这个快字。
阮锦提着衣摆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穿着郡伯朝服,黑白相间的朝服衬得那个越发的清俊漂亮,让整个大殿都为之一亮,更让某个帝王眼前一亮。
只是三天而已,他便已经开始想他了,不止是想他,是想把他搂在怀中,压在身下……
他觉得自己中了他的毒,为何会如此,甚至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会亡国……
阮锦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上前对渊王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礼,开口道:“臣,元耳,拜见王上。”
渊夜昙装模作样的坐正了,朝他抬了抬手上:“元卿不必多礼,平身。”
阮锦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臣幸不辱命,成功抚平东城四县的疫情,把死亡人数控制在了最低。”
渊夜昙满意的嗯了一声:“的确是最低了,根据以往天花疫病的情况来看,死亡最低的是一万七千人。想不到,元卿竟然把疫病死亡人数控制在了千数。很好!孤很是欣慰。”
这时,大司农迟大人悄悄从门外走了进来,又悄悄站到了阮锦的身边,正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渊夜昙见迟麟到了,开口道:“大司农对此作何评价?”
迟麟满眼的喜色,说道:“回王上,臣以为,元伯爷的功绩,旷古绝今啊!”
渊夜昙低低的笑了笑:“哦?竟有如此之高的评价?那……长兴侯觉得呢?刚刚大司农用了矿古绝今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元伯爷的功绩,不知长兴侯作何感想啊?”
阮锦在一旁憋笑,心想王上你可真够坏的,怎么能这么逼长兴侯他老人家呢?
缩在百官里,尽量减少存在感的长兴侯干笑着站出了人群,开口道:“啊哈哈,臣以为,呃……元伯爷的功绩也是……前无古人的哈哈。至于是否后无来者,哎呀呀臣也活不了多少个年头了,这还真不敢说。”
一旁的蒙铎将军小声逼逼了一声:“哼,老狐狸。”
渊夜昙满意的嗯了一声:“说的不错,的的确确是前无古人了。那长兴侯觉得,给元伯爷一个什么赏赐为好呢?”
长兴侯语塞,半天后才支支吾吾道:“臣……臣以为,不如赏些金银布帛,也是王者赐予的尊荣啊!”
“哦,金银布帛啊!”渊夜昙冷笑了一声,手又敲了一下王座的扶手,转头看向阮锦道:“元伯爷觉得呢?”
阮锦笑嘻嘻道:“王上,臣没意见!臣觉得,能为王上效力,是臣之幸。什么奖赏不奖赏的,这不是为臣子的,应尽的本分吗?同时臣还呼吁,身为臣子的,自当为王上尽职尽责。以后的任何功绩,都不要提什么奖赏为好。最多也就赏些金银布帛的,那也是无上的荣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