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随着一口口包子和粽子下肚慢慢少了,手边的米酒也添了两回,吃到最后,饭桌上的东西基本都吃完了,只柳欺霜面前的盘子里还剩下一个粽子。
“实在是吃不了了,明日吃吧。”许是喝了不少米酒的缘故,柳欺霜脸颊有些泛红,但除此之外倒是并无醉相,应当是没有喝醉的。
饭后,柳欺霜不但仔细刷洗了锅碗,还将粽子叶都收了起来扔到了猪圈里,又将先头装米酒的酒盅洗干净,放到了家里装瓶瓶罐罐的竹篓里,那里面酒盅瓶子不少,他爹娘都分不清的。
一切弄好,时辰也不早了,天色开始暗了怕是都戌时过半了。
柳欺霜这会儿坐在屋檐下头,手边还有一小碗米酒,阿爷在他旁边挑拣白草,柳欺霜喊人别干了,天色晚了看不见了。
“还亮堂,还能干会儿。”阿爷做惯了手里的活儿,还有点儿光线就能干得好,他盼着多挑拣些白草芯子出来,多卖点儿钱。
柳欺霜一边喝着甜甜的米酒一边瞧着村口,想到这几日在徐家的爹娘,他心里可开心了。
这几日,他在家吃了好多好吃的,地里的活儿也没干多少,舒坦极了,但他爹娘这几日,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他是知道的,他爹娘回了徐家,就成了徐家的下人,啥活儿都要做,啥好吃的都轮不到他们。
一想到自己过着痛快日子,他爹娘却难过,柳欺霜脸上笑容更大了。
但柳欺霜这一回却是料错了,他爹娘这次回去徐家,日子是难得的逍遥。
徐家
白凤仙上回回去,已经和徐家人透过气了,柳家父女两个都不答应这门亲事。
徐家人一听都急了,除了因为亲事急了,还因为那父女两个的态度。
这些年,家里的老二能在柳家作威作福,将什么都搬来家里是因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明白。
若是柳家父女两个一条心,何止是这亲事不成啊,怕是老二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老二若是不能在柳家做主,那柳家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再给他徐家。
这些年,每到收获季节,徐家人脸上的笑就格外亮眼,原因无他,因为他们除了自家田地里的收获,还能再得两亩地的粮食,而且是白得的。
两口子一到徐家,徐家大儿媳穆如秀就热情的拉着柳丛香到一边坐下,又叫老三家里两个丫头去屋后摘了果子回来,还全给洗干净了放在果盘子里,才递到了柳丛香面前。
柳家果树虽不多,这个时节满大街的桃李柳丛香也是不稀罕的,可果子不稀罕,穆如秀这态度稀罕啊。
柳丛香同徐仕凡成亲这许多年,哪里在徐家人面前得过这对待啊。
因着和徐仕凡打了一架,柳丛香脸色是不好看的,穆如秀突来的热情让柳丛香脸色缓和了不少,但她不傻,也知道穆如秀如此热情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她的哥儿。
几个果子就想把事情办成,自是不可能。
两人以往到徐家,徐仕凡要下地干活儿,柳丛香要在家里伺候全家,堆了几十天的衣服全都要她一个人洗,一家子的饭要她一个人做。
这也就算了,到了饭桌上,好菜还轮不到他们。
“来,丛香啊,吃个鸡腿。”
端午还没到,徐家却杀了鸡,且鸡肉上桌,穆如秀第一筷子便给柳丛香夹了菜,还是好菜。
说不惊讶惊喜是假的,柳丛香在她这个嫂子面前,可从没有讨过便宜。
便是心里知道人家为何捧着她,柳丛香也受用得不行,甚至想着能得意一时是一时,往后再想压她这嫂子的气焰,可没这好机会。
一只鸡就两个鸡腿,看着自己碗里和徐家大孙子碗里的鸡腿,柳丛香正觉得心头畅快,突然,她碗里却是又多了一根鸡腿。
“二婶娘,这是大公鸡的鸡腿肉,肉又嫩又大块,大口吃着最畅快,你赶路累了吧,多吃点。”徐家大孙子徐耀祖是徐家孙辈里唯一的男孙,但耀祖这名字是后头徐家再没有男孙之后取的。
他先头叫顺子,改名叫耀祖的时候都十几岁了,因此,不管村子里的人还是他家里人都习惯喊他顺子。
说来这徐顺子倒是一表人才,他样貌像足了白凤仙,身板又像他阿爷,高大结实,原来没出事的时候,他的亲事也挑得很,但那时候是他挑剔别人。
徐顺子是家里唯一的男孙,自是被徐家老两口和他爹娘捧在手心的大宝贝,徐顺子夹鸡腿过去的时候,白凤仙和穆如秀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她们都心疼得很,那可是大公鸡的鸡腿啊,真是便宜那婆娘了!
可两人再是舍不得,这个时候也得舍得。
穆如秀扯出一抹艰难的笑,顺着儿子的话点头道:“丛香啊,难得顺子有这个孝心,吃吧,多吃吧。”
她嘴里劝人吃,心中却想‘怎么不吃死你’!
柳丛香不是不知道徐家人打算,她奔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想法,一点没有客气,点头之后开始大口啃鸡腿。
白凤仙一看人竟然还真的不客气,竟敢真吃两个,和善的笑再也藏不住了!
她怎么好意思两根鸡腿都自己吃的啊?白凤仙原以为,柳丛香怎么都得给顺子夹回去,或是给他们两个老的。
她竟然真厚着脸皮两根都吃了,气死她了!
柳丛香装瞎吃完一顿饭,心里想法一点没变,可后头几天她却有些动摇了。
那徐家人实在是会哄人,直接将柳丛香捧得找不着北了。
这回,她事情不用干了不说,穆如秀还满口都是她命好,生了哥儿却是儿子儿婿都有了。
穆如秀那句儿子儿婿是什么意思,柳丛香自然明白。
若是她的哥儿嫁到了徐家,生的孩子那可是姓徐的,她就是阿奶,那她的哥儿便不是哥儿,而是儿子。
不止如此,那徐顺子也是个会来事的,也跟着处处捧着人不说,还句句话里都暗示往后徐家她来当家,谁叫她既是徐家媳妇儿又是徐家的亲家。
柳丛香两口子在徐家哪里得过这种待遇,徐仕凡已然是彻底的找不着北了,一心要促成这亲事,就等着回徐家当家做主了。
柳丛香瞧见徐仕凡高兴,自个儿也终于压了妯娌两个一头,也是有动心的,但她还没完全昏了头,还是有些理智的。
她觉得徐家所在的梁家沟比不上他们万家坝,她有些不乐意来这里过日子,再有便是,她相公虽说是柳家的上门婿,儿子也挂着柳姓,可毕竟是堂兄弟呢,说出去多丢人啊。
两口子在徐家呆了几日,就过了几日的逍遥日子,以至于都过了端阳了都没想回家去,还是穆如秀实在是不想伺候两个祖宗了,提了一句田里的大秧该撒肥了,两人这才回去了。
他们也怕那一老一小在家偷懒,除了做好吃的啥也不干。
两口子回家的路上,徐仕凡又提了两个孩子结亲的事儿,这回柳丛香没有立马拒绝,但她也没答应。
她还念着同万家结亲呢,她还是觉得家里哥儿嫁到万家去做夫郎,她再生个儿子让万家帮扶着,她们两口子和儿子将柳家徐家全都握在手里,如此才是最好的。
哥儿始终都是靠不住的,有了相公就忘了娘,到时候家里哥儿去了那边,到底是听她的还是听她嫂子的,还不一定呢。
再说了,她追着万家人屁股后头讨好了这么久,若是没能成愿多亏啊。
柳丛香已经对徐家的亲事有了动摇,徐仕凡又一心促成此事,两人回家之后,便是发现家里米面都被动过,竟都没有开口责怪,相反的,徐仕凡对儿子态度还好了起来。
儿子那天的话,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儿子说过了,不嫁万长青。
夫妻两个的这般态度,倒是让爷孙两个终于得了一段好日子过,可好日子没多久就结束了。
六月初,盛夏来临,市场上有青豆卖了,柳丛香和徐仕凡去镇上卖粮食顺便买点青豆回家,结果瞧见了万长青和镇上一个哥儿颇亲热的模样。
“哼!有什么了不得的,自家也没有几亩田,家里还有个断过腿的爹,指不定什么时候陈年旧疾就复发,到时候流水的银子就得花出去,也没什么好稀罕的!”一回家,柳丛香就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