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翠兰一会儿会不会生气不知道,但这会儿,她已经生气的去找万母了。
“娘,你这是干啥啊!一只鸽子一吊钱,还吃鸽子,便是那茅坑里的粪水,我都不想给那家子,怎么不吃死他!”
万母最是知道这个媳妇儿脾气的,一点不计较她的态度,只耐心和人解释道:“以往,那两口子虐待那一老一小,是因着他们当自己是徐家人,自然对柳家人不好,可经过这一遭,他们和徐家必定要断了来往,那柳阿爷还在那里杵着,霜哥儿不可能再不登柳家门,若那两口子能改了性子,好好过日子,也不好一直冷着他们。
咱们既然结亲了,能两边安好,总是好过整日算计针对,今后那两口子好生对柳阿爷和霜哥儿,以前的事就不要计较了。”
“还不计较!这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马翠兰不认万母这些话,她觉得凡事都该有因果报应,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万没有作了恶还能享福的道理。
万母说不过人也就不说了,眼下这些事结亲前也不是没想过,他家既娶了那孩子过门,总要替他多想些,总不好让人还同成婚前一样,什么事都自己扛。
柳欺霜跑出了万家,还在水沟边摘了芋头叶子,将鸽子裹了,这才没了顾虑,赶紧往家里去了。
柳欺霜今日回去,不是为了去看他爹,而是为了找他阿爷。
他想要他阿爷一句话,若是他娘要去告他不孝,他会不会也去衙门告他阿娘不孝,会不会在县老爷面前帮着他说话。
只要他阿爷点头,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他不会再受家里的窝囊气,也不会再去连累万家了。
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到了院门外,柳欺霜还来不及将鸽子藏起来,就听见里头灶房里头传出的骂声,甚至还有摔打东西的声音。
他赶紧跑进去,刚进了灶房,就发现他娘砸了一地的东西,他阿爷蜷缩在墙角,额间还有些点点血迹。
柳欺霜心里一紧,将方才没来得及藏起来的鸽子肉直接扔了出去,几步去到了阿爷身边。
“阿爷!”伸手去擦阿爷额间血迹,发现没有外伤,他这才放心一点,转而朝他娘看去,死死盯着他娘。
柳丛香没想到儿子还真回来了,还回的这么快,她有些尴尬的看着满地的东西,还赶紧摆了摆手仿佛在否认什么。
她原本也不想发脾气,可那死老头子偏要和她作对,喊他去万家要钱他不去,喊他去万家喊人回来他也不去,她实在是没有法子了,这才发了脾气。
柳丛香原想这么解释,可她看见儿子,看见地上的鸽子之后,她的解释没了,脸上的尴尬和慌乱也没了。
她脸上有了得意,又摆出了往常那副凶狠样子,理所当然骂道:“你这死小子,你盯着我干什么?小心我把你眼珠子给你挖了!”
想到徐家人,柳丛香对着儿子之时胆子大了不少。
那死小子是她生的,她要打要杀都没人管得着!
“你还敢打我阿爷,你还敢打我阿爷。”柳欺霜嘴里的话语只轻轻从嘴边漏出来,柳丛香并没有放在心上,但这不耽误她发火。
“死小子,你在和谁说话?你信不信老娘连你一起收拾?”柳丛香一边说话一边朝着人去了,她扬起一只手,但她的巴掌没有落到柳欺霜脸上。
柳欺霜将她扬起的手抓住了。
柳欺霜平视着他娘,看着同他一般高的阿娘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原来,他已经长大了。
柳丛香还来不及震惊儿子居然敢反抗她,身子已经被撞了出去,转眼她已经倒在了地上,身子也被儿子压着,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儿子泪眼模糊的脸,她便没工夫去看什么了。
“阿爷阿奶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对我不好,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不给我饭吃!我不是你生的吗,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吗!”多年来想说不敢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柳欺霜这每一句话,几乎都伴随着一个撞击,他用双手死死按着他娘,只用自己的头使劲儿朝着身下的人撞去,连撞的是哪里都不知道。
柳丛香脸上的伤原本就没好,这会儿下巴胸口肩膀各处又给人乱撞,痛的她震惊的心思都抛到了一边,只想喊人赶紧停下。
“兔崽子,别撞了,别撞了!”柳丛香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这兔崽子竟敢冲她动手,但更想让人赶紧停手,大喊道:“我是你娘!”
“阿爷不是你爹吗?阿奶不是你娘吗!”柳欺霜觉得脑子有些晕,终于不再动作,被吓傻了的柳阿爷,才有机会将母子两个给拉开了。
柳欺霜被柳阿爷拉开之后,都还有些回不过神,他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竟然动手打了他娘了!
很多时候,开心的时候未必只会笑。
柳欺霜突然‘呜’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软了双腿跪趴在地,哭的撕心裂肺,他阿爷被他哭得直打哆嗦,不知道孩子是怎么了,守着人着急不已。
柳丛香也被儿子哭蒙了,挨打的是她,这死小子哭什么!
“小兔崽子,你别以为哭一场就了事了,你身为人子竟敢对生母动手,老娘自己动手解决你或是将你告到官府去,你都只有死路一条!”
“你去啊!”柳欺霜如今什么都不怕了。
“你敢!”柳阿爷终于对着女儿发火了。“你敢去告霜霜,那鸣冤鼓,我老头子也还有点力气敲得响,这么些年了,我也忍够了。”
“阿爹!我是你的女儿啊!”
“霜霜不是你的哥儿吗?他说得对,我和你娘哪里对不起你,我和你娘何曾苛待过你,我们将你捧在手心养大,你呢?你是怎么对待这个孩子的?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柳阿爷双眼通红,眼泪不停掉,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
可他知道,说了无用,因为他说的太晚了。
这些话早在十几年前,他就该说的,如今太晚太晚了。
“阿爷。”柳欺霜也是眼泪不停掉。
这就是他想听他阿爷说的话,他回来就是为了听他阿爷说这么一句话,有了阿爷这些话,他什么都不怕了。
爷孙两个好似突然放下压在心头的什么东西,一下子都轻松了,但柳丛香要疯了。
“啊啊啊!你们为何都要同我作对,都要同我作对啊!”柳丛香发疯似的喊叫着,不再搭理柳阿爷,反而指着柳欺霜喊道:逆子,你这个逆子!老娘打死你!”
既不能上告,直接打死也行!
柳欺霜看着朝他扑来的柳丛香,却一点不怕。
“你打吧。”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母子两个打起来之后,柳阿爷根本拉不了,还被连累,被撞倒在地,柳欺霜赶紧去扶人,柳丛香却逮到了机会,但柳欺霜也得到了机会。
“呀,这是咋回事啊。”
柳家竟然来人了。
柳丛香一见家里来人,手上动作立马停下,全身脱力一般软倒在地,对着来人就是一顿哭诉,直说柳欺霜枉为人子,竟然对着她这个当娘的动手。
柳丛香对着人一通哭诉,除了因为真愤怒委屈,自是想要让旁人收拾柳欺霜,对父母动手可是大罪!
柳丛香等着人给她做主,可她不止没等来别人给她鸣不平,反而等来了一顿白眼。
“徐婶子,你这有些太过分了啊。”妇人冷着脸,指着地上的鸽子,还有缩在一起也没多大一块的爷孙两个道:“谁不知道这孩子是最孝顺的,得罪婆家也要给他爹要参片,这会儿还给家里送鸽子来了,这也是给他爹送的吧?鸽子汤可最是养外伤。”
妇人说到这里,长出了两口气,瞧着像是被气着了,之后再次指着那一老一小道:“再说了,他怎么可能冲你动手,这孩子还跪在地上哭呢,谁能信他打你?谁信他敢打你?怕是你刚打了他吧。”
“你家两口子没事儿就打老子打儿子,可是村里人所共知的事儿,你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这白话是张口就来啊。”
柳丛香被人说的一句嘴还不上,她冤啊!
柳丛香觉得冤枉,那妇人却并不搭理她,赶紧去了柳欺霜身边。“孩子,快起来,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