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帘为后(18)

2025-09-22 评论

  宋统阔步进了自家干爹府上,里面派头很大,然而四下掌的都是昏暗烛火,进来仿佛来到阴曹地府,更要命的是,他干爹不仅信鬼神,最信的还是地府阎罗十殿,厅堂两边开间供的全是地府鬼兵鬼将,一进来能给人吓得尿裤裆。

  过去他问过干爹,干爹说:“提前行个方便。”宋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开了,干爹这叫透彻了,办什么都办到极致,提早做好下去的觉悟,既然坏就坏到底,最怕坏一半的,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两边讨不到好,拧巴害了自己。

  后来他习惯了,进来也学会了先给鬼堂的诸位大罗神仙们先上香火。

  “爹爹爷爷们。”宋统举起手中香火,阖眼喃喃道,“我和干爹的大富大贵,全靠你们了。”

  “谁要索我们的命,让他们来。”

  将香烛插进香炉,宋统抖袖往里堂走,文莠果然在和狸奴嬉耍,低着头拿鼻子对猫子湿漉漉的鼻子,狸奴也蹭回他,扑通着想往干爹肩膀上爬,它虽然是只三脚猫,但是臂力惊人,没一会儿真给他攀上去了。

  宋统嘿乐道:“干爹,和哥哥玩呢。”

  文莠单手摸着背上的猫,淡淡觑着他,使着气音笑了一声:“你哥哥最近越来越黏人了。”

  “那敢情好,咱们小日子美着呢。”宋统凑近,转了个脸,正色道:“人在铜缸里发现的,什么也没查出来,下面人说,他与宫里几位娘娘都有积冤,要么有人欺瞒儿,要么有细作,接着查?”

  文莠把狸奴从肩上摘下来重新抱回怀里,嘬嘬哄着猫子道:“细作?这人你肯定认识。”

  宋统便知道他什么意思了:“那儿想管也管不到了。”

  “就依他们说辞。”文莠淡淡道,“改天叫他们那儿也没一个,赔回来。”

  【作者有话说】

  隔壁元戎:这人真有意思还没下来呢一天天的净烧钱给我一大家子买烟递烟了

 

 

第11章 闻郎

  晚间吉时,依例在文莠府上密议朝事,因着文莠的身份,彤文台与巡风府两边,但凡混上头脸、说得出名堂的大太监都得提前来,且不能是空手来。

  反正还有事儿,宋统干脆没走,和干爹通完气,陪他哥哥玩了会儿。他干爹脾性不好,独独在哥哥这儿柔情百转,有时他都有些吃味,转念想来:和小畜生有什么好争的?不若对哥哥好些,在干爹那儿讨个巧。

  忽然落雨,风雨蒙在屋头外听不真切,沉闷得很。这乌漆抹黑的厅堂唯有一处能透天光,是一处叫什么“四水归堂”的天井,好似是徽派那边的讲究,风水上有聚财之用,寓意很是喜人。

  想透透气,宋统抱着哥哥往角落走去,嘴里照葫芦画瓢发出嘬嘬声。

  雨声由虚向实,逼近外露的天井,空气也渐渐清透。流水沿着瓦片注入四方天井下的池塘,哩哩啦啦,痛打里头的铜钱草和一叶莲,激出青石板上的苔腥气,湿意蔓延,假山踞着的几只大王八缩回壳中。

  宋统看了,冲怀里暖和的正黄猫子哼哼,谑道:“瞧你过得多美,它们都被扇得脸疼了。”

  狸奴恹恹的,二脸不理他,宋统哼哼,坏心眼地揉它肚子上的长毛解气,“你黄澄澄的,干爹怎么管你叫狸奴?”说罢,他自个儿解了真意,暗想,干爹管金丝猫子叫狸猫,是时时警醒自己黑白不分、指鹿为马,方能成事。

  高啊。

  半个时辰后,八方宾客就位。人都齐活,门口迎宾的宋统也上座。

  二十来人一张广寒桌,文莠上的是面南背北的尊位,宋统坐次尊位。

  宦官喜结义亲,在场二十来人,血缘关系有如粥稠,这个是那个的干儿子,又是另一个的干爹,大家多少都沾亲带故,因此叙聊一定要张罗一桌鲜美的饭菜才不显生分。文莠喜食甜腥,半壁江山都是酥酪、糖醋、梅酱做浇头的咸水海物,但他不爱说话,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迎来送往之事由宋统一手包办。

  宋统见众人皆已严阵以待,肃着的白脸乌唇笑出了声,道:“今儿咱们不分你我,有话呀,边吃边说。”底下各太监各怀心事,但也都奉承着乐得一气,很快气氛便打得火热,该给二老敬酒的敬酒,文莠唇角分毫未动,宋统倒是被劝着喝了不少。

  喝了不知多少杯,众人皆醺然,宋统拿手背一抹嘴,拍桌笑道:“你们瞧我这记性,跟在干爹身边,高兴得忘乎所以了!今儿呀还有一桩事——咱们一大家子好不容易吃团圆饭,仔细给它商量下:前些日子茶马通衢一事,你们也知道,虽然上头高抬贵手,允了咱们家设茶马监,留人在西南,可与咱家合作的那些个大族与屏司一拍两散,自然少了好处,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再可以许给我们,你说说,咱们这一大家子,没有钱,日子怎么过?你们不知道账,掌舵的知道账,你们瞧瞧,今儿席上,有一个算一个,看你们乐得,可我干爹急呀!急得乐不出来!”

  说到末尾,宋统脸红脖子粗,直站了起来,身边本来乐个不停的太监都立马变脸,合上了嘴,挂上了丧家之犬的落败相。

  可谁不知道,文莠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脸?眼睛虚阖着,半白的头发扎在脑后,细长阴翳,不谙言笑,削瘦到刻薄的骨相使他兼备几分清简的文人雅态。

  宋统见巴掌的火候差不多,是时候托出个枣了,于是又润笑道:“节流肯定不成,咱们一大家子不知几世同堂,香火兴旺子嗣无穷,那么多张嘴匀一匀,谁都活不成了!必是开源,门楣才得以长久。那便同往常一样,别分你我,各抒所有,一起把事儿拿下。”

  这并非头一回,每次来九千岁府上,都要论财源广进之道。

  叫他们来,不过是为了把财敛到他父子二人口袋中,哪有什么一家两家人之说。大太监都门儿清,然而这银子不得不给,计策也不得不献,他们士人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太监这行,更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按亲疏远近挨个论过,轮到最后一个大太监,露齿一笑,眼角松弛,门牙缺半截,乌黑焦黄,站起身道:“儿有一计,可保得诸位哥哥爹爹荣华富贵。”

  此人二品大太监,巡风府掌班太监于春宏。

  文莠总算抬眸拿正眼看人,宋统和他演木偶戏似的,帮腔道:“哦?便给诸位哥哥爹爹们道来。”

  “儿还有一物献给爹爹们,以证此计。”于春宏媚笑着,碎布往宋统身边走,边走边从窄袖中徐徐掏出一封信,弓腰立侍宋统身侧,宋统笑着夸道:“还算懂事。”抖开那封信笺一看,狐疑地卯了于春宏一眼,往下越看越凝重,于春宏暗道不好,细声细气道:“爹爹勿怪,儿可不敢害谁,这信若早早地呈上去,也是大功一件,可咱家得糊口,且这里头……可是有生财之道。”

  宋统闻言一顿,脸色转霁,眼尾含着笑睨了几眼于春宏,于春宏大松口气,低眉媚笑,对着宋统连连作揖,意在将这大功让给宋统。

  宋统大喜,心里对他更是喜欢,将信递给文莠,朗笑着不忘替他美言一句:“干爹,这孩子的确孝顺,知道心疼家里人。这信啊,是北境求购精铁的密信。儿想,不若暗中取代那些叛国奸商,在劣铁上做些文章,与之交易,这样一来,既未叛朝廷,又能让咱们填饱肚子。”

  在场宦官皆两股战战,遍体生寒。

  北边属国求购精铁,这可是军国大事,在这里头谋财,胃口属实有些太大了。

  文莠乜斜着细长的眼瞧了于春宏一会儿,喉间溢出一声似笑非笑的气音:“若是行了此着,然今后若出了岔子,满堂俱是人证,兼有物证,如何确保万无一失?”

  宋统与于春宏先后愣住,满堂寂静,于春宏面白如纸,率先撩袍匍匐到文、宋两人面前,双手伏倒在地,哐当将脑门磕在地上,怆然惨叫:“大爹爹饶命,大爹爹饶命啊!”

  其他太监也呜咽着匍匐着爬到文莠身前,有样学样。

  猝然之间,宛如杀鸡宰牛的菜市,宋统却也不跪,文莠单边挑眉望他,只见他的好干儿将信撕作几团,猛地咽到肚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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