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帘为后(71)

2025-09-22 评论

  偷窥狂。

  若是邀请这号人趴在旁人榻下听动静,想来也是极愿意的。

  闻淇烨慢条斯理将信帕折好放进胸襟前的内袋,无情打断他的绮思:“回阮将军的话,鄙人有难可同当,有福是断断不与他人同享的。”

  “你,你……”阮范大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几个能骂闻淇烨的词,双手勒头,越想脑核越痛,当年他爹不叫他走读书的路子也并非全无道理的。总算上马的张宏淳重新戴好冠帽,嘿嘿一声:“你也觉得他道貌岸然,不知廉辱吧?”

  原来可以这么骂。阮范大恍然大悟,赞许道:“张兄,正是如此啊。”

  “他是个骗子。”张宏淳悄悄打量闻淇烨,含沙射影又忌惮地含糊笑道,“我们千万得留个心眼子,小心这个人。”

  午后,章府。

  “闻淇烨打着扬国威的名义,率领三十万大军长驱直入,居然无人妨碍,一路畅行无阻,目下三军距京师只有三天的脚程了!流言都说闻淇烨恐有夺位谋反之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上圣如何不知?”

  闻氏门生杨弈新急不可耐,扫视坐在尊位的二位师长,未尽之语全在唇边呼吸的白气里,“老师,不若先手与闻淇烨割席,闻淇烨根本……”

  断绝关系?

  倒也是办法,闻淇烨与他不和的事儿整个京师都知,这也是保全家族的好办法。

  只是他心存侥幸,总觉得闻淇烨能看到他看不到的生路。

  他毕竟不清楚闻淇烨和谢怀千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再等等。”

  闻径真闭目,章笃严同样对他摇头,杨弈新失魂落魄地合上了唇。

  闻径真当然知道学生的意思。杨弈新也是为了他急。

  闻淇烨根本不听他的话。送过去暗示他的信,八成也是当茶余饭后的乐子看看。闻淇烨根本不知道——谢怀千早在云州开战前便在京师周身设下埋伏,等待闻淇烨班师回朝的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不下百万雄师。

  他们这些跟谢怀千跟得久的人知晓内情,明白朝廷无人能敌谢怀千,这么些年,不过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回脏水快泼到自己身上,于是糊涂不了了:

  谢怀千给闻淇烨出了一道送命题。

  若闻淇烨着了谢怀千的道,铁了心做逆贼,闻氏必当万劫不复,闻径真自然一荣俱荣,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见老朋友落到今天这个田地,章笃严内心叹着气,用了三成力捏着闻径真的肩膀骨,可又后悔当初自己怎么不劝:“当初……”

  “不提当初。”闻径真伸手按在他掌背上。

  两相接触,都感慨万千。

  章笃严怕闻径真被逆子活活气得厥过去,而后抚摩着掌下皮肉让闻径真回神,对杨弈新道:“弈新,不若你辛苦走一遭,去提点闻淇烨一二,也算尽了礼数,可愿意?”

  “愿意。”杨弈新立马精神抖擞地站得挺立,珍而重之地对二老拱手作揖道:“学生就去!”

  他倒要看看闻淇烨是个什么不知恩图报的妖魔鬼怪。

  尽管前一日闻淇烨以不与人结义为由拒绝了阮张二人的桃园三结义邀请,阮范大和张宏淳也没败兴,已经火热二结义。

  两人饭后在商讨如何软化蛮横的界州军,草莽将军正襟危坐,谋士却闲散慵懒地横躺在地,话赶话打嘴炮居然商量得有头有脸,眼见已有些眉目,回京说不定还能讨个上了台面的功。

  两人潇洒快活,不时仰面发出哈哈哈哈的猖狂笑声。

  闻淇烨怀疑这两人模仿竹林七贤,以为自己是阮籍。

  他在一旁席地而坐,百无聊赖地发呆。

  没错,就是发呆。

  往日他与欧阳慕容两人出去玩乐,也常常陷入虚无无聊的境地。也许说他有难同享,有福不能同当恰当也不恰当。他只是觉得欧阳慕容很契合,他却是格格不入的那个,笑的时候只是到了该笑的时机,不是真想笑。他的确觉得无趣。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不大健康,可自从遇到谢怀千又不一样了。

  于是他又开始想谢怀千。

  此时此刻,突然有个面目肃整、浓眉大眼的巡逻兵闯入主帐,声音倍加洪亮:“报!”

  “何事?”

  “有个叫杨弈新的家伙,自称是闻首枢的学生,非要见闻将军!”巡逻兵想了想补充,“看着怒气冲冲,好像来骂街的。”

  “竟有如此有趣之事?”张宏淳跃跃欲试,中断了与阮范大的谈天。

  阮范大也探起脖颈:“哦?他可知我闻兄是如何凶神一位,不远千里来送人头?”

  杨弈新?巧不巧,这人他认识。

  最常帮闻径真代笔的就是这家伙,大抵算个什么门生大弟子?这人最喜到此一游的把戏,经常在信的落款加个自己的印章扬武扬威,唯恐梁汴闻氏众人不知这信是他帮忙代笔。

  闻淇烨倏地回神,玩味道:“请他进来。”

  杨弈新身长七尺,麻杆身材,一身灰青衣裳空空荡荡的,进帐篷还提了提脚。

  他一眼便看见与闻径真有七八分相像的闻淇烨。

  不同的是闻淇烨眉眼之间没有半分忧疲态,英俊冷彻,望向他的脸上写满漠然和深谙来者何人的充满挑衅的嚣张气焰。

  最惹人生气的是他进帐,闻淇烨仍然坐着,俨然没有打算向长辈行礼的意思。

  这便是新世家公子典范?如此蛮横无理,居功自傲?典范在何处?

  “何故不行礼?”杨弈新愤愤道,“我长你三岁。”

  杨弈新如此愤怒属实超乎阮范大和张宏淳的预料,张宏淳明知这人此行便是来破口大骂的,但还是觉得有些难看,打着哈哈和稀泥:“兄友弟恭兄友弟恭。”

  然而闻淇烨却丝毫不给面子,看着杨弈新,半晌吐出四个字:“为老不尊。”

  杨弈新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他没想到老师的儿子居然是这般货色,指着闻淇烨道:“你屡教不改,人面兽心,执迷不悟,无怪老师对你失望。”

  闻淇烨感觉十分没有新意,充分给杨弈新腾出再创新高的空间。

  于是暂时将眼睛闭了起来,开始假寐。

  此举是逗得阮范大哈哈笑,令张宏淳没眼看,也让杨弈新唾沫横飞的姿态、大声斥责的声音更加可怖。他疾言厉色:“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若是还要如此执迷不悟,休怪老师无情无义。”

  执迷不悟?

  恐怕闻径真都不知道谢怀千究竟想要他做什么吧。

  杨弈新口若悬河地从下午骂到了傍晚,骂到阮范大出去打饭吃完回来还在滔滔不绝,自己都岔气了,闻淇烨还阖着眼睛,貌似是伴着他的骂声从假寐变成了酣眠。

  “能给我一口水喝吗?”杨弈新说不上来的泄气,嘴巴又实在一点口水也没有,只得向老熟人张宏淳化缘。

  张宏淳瞄了闻淇烨一眼,见这人的确睡得香甜,也气笑了,给他弄了一壶水喝,道:“弈新,你便回去罢。”

  这是回天无力的意思么?

  杨弈新茫然地看着张宏淳,心里仿佛燎出一个无底洞。

  “是福是祸,都躲不过了。”张宏淳摸他一下权当安抚,“出来和我们吃酒吧。”

  日薄西山,露天筵席上,杨弈新边痛哭流涕边吃烤羊肉串。

  骂人不顶用,他开始不要脸地边哭边嚎:“老师——老师你死得不明不白,好惨!好惨啊——”

  嚎完又小声道:“这个真好吃。”

  “当然,出自我手必是精品。”阮范大得意。

  他又觉得士大夫哭鼻子很稀奇,又不晓得大家日子过得这么好这小玩意哭丧嘛呢,实在听不得男儿呜咽,于是企图用酒杯堵住杨弈新的嘴,不住劝酒道:“男子汉大丈夫,再饮一杯!

  “唔——”杨弈新前脚被劝着多喝了一杯,闻淇烨后脚睡眼惺忪地落座在他对面,拿起麻辣羊蹄三下五除二就用嘴剥了个干净。

  见鬼的是,吃得还特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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