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谈甚欢,太守府里却不安宁。
巡抚和太守就“水莲教教主究竟是不是良民”展开了争论。
一个说:“百姓所爱,民心所向,怎会有错?”
一个说:“我已禀报朝堂,待督查使来,自有定夺。”
巡抚直接把朝廷搬出来,太守立时噤了声。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不相让,凝固的空气中,魏婪轻笑了声,引来两人注目。
他带着斗笠,垂下黑色的纱帘遮住了脸,一只手搭在案上,另一只手支着脸,哪怕看不见脸,通身气质也不一般。
南壁巡抚一甩袖子,冷声道:“妖人,你还敢笑,待我禀明圣上,定要将你依法处置!”
南壁太守双手向下压了压,劝道:“巡抚大人,您这是何必呢,一点儿小事,闹到圣上面前,坏了圣上的心情。”
“小事?”
南壁巡抚恼怒道:“水莲教才几天,就已经发展到这个规模,百姓晚上不睡觉跑去拜妖人,这叫小事?”
“巡抚大人,这我就冤枉了,”魏婪站起身,绕到南壁巡抚身前,“百姓拜的是观音,求的是子嗣,不是我。”
【系统:所以拜你有用吗?】
【魏婪:没有。】
巡抚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别想蛊惑我,我这条命早在十五年前就卖给朝廷了!”
【魏婪:朝廷居然搞人口-拐-卖。】
【系统:明明是卖身契。】
自从先帝迷上修仙之后,巡抚已经遇上无数打着“造福民众”旗号的骗子了,依他看,水莲教和那些人也没什么不同。
想到当今圣上与妖道魏婪的流言蜚语,巡抚喉中一哽,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水莲教教主,不敢以真容示人,难道是怕被人认出来?
“你一个江湖人,见到朝廷命官,为何不摘下斗笠?”
“莫非,”巡抚双手背在身后,绕着魏婪走了一圈,“你其实是逃犯?”
差不多吧。
魏婪暗自腹诽,他确实是从皇城里偷跑出来的。
“巡抚大人多虑了,我自知相貌平平,不堪入大人的眼。”
戴着斗笠的青年微微侧身,手指勾起黑纱的下摆略略抬起,一眨眼就放下了,从巡抚的角度,只看见了一截颈。
太守伸长了脖子,什么也没瞧见,他悻悻地坐回原位,猜测魏婪的身份。
刚开始听说这人的时候,太守和巡抚一样,也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但几次接触下来,太守心里就打起了鼓。
这人,不像是一般的江湖道人。
钱财美色,一个不图,身份未知,来头神秘,最重要的是,他在朝廷命官面前居然丝毫不惧。
该不会是京城来的?
太守怎么想不重要,巡抚已经耍了脸子,蹙眉道:“不管你长什么样,本官命令你现在就将斗笠摘了!”
太守左看看右看看,想了想,没插话,他也很好奇,这位突然出现在南壁地界的奇人究竟长什么样。
魏婪黑纱下的眼轻轻弯起,“巡抚大人是要用强权压我?”
巡抚义正言辞:“前几日皇城动乱,随镇北王谋反者悉数被抓,但当时鱼多水浑,说不准就有漏网之鱼,本大人担忧镇北王残党再起事端,教主让我们看一眼,又有何妨?”
看倒是能看,只不过魏婪不想。
挥了挥袖子,一条长蛇从魏婪的袖口中钻了出来,黑紫色的分叉信子在空气中探了两下。
漆黑的鳞片幽幽地反着光,浅金色的蛇瞳动了动,上半身抬起,露出腹部。
只听那蛇说:“四日之后,我教将在城中举办庆典,巡抚大人那日来,我便摘下斗笠。”
话落,魏婪施施然走了出去,家丁不敢上前拦他,眼睁睁看着蓝衣人消失在门口。
巡抚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那蛇竟然会人语!”
太守也慌了,“这这这、我也不知道,莫非他其实是南疆来的?”
“你不知道他的底细,还敢加入劳什子水莲教?”巡抚大惊失色:“周暮达,你吃官饷把脑子吃堵了吗!”
太守被他一骂,脸色也不好看了,“巡抚大人,一条蛇而已,南壁和南疆靠这么近,遍地蛇虫鼠蚁,这么多条蛇里修炼出一条会说话的蛇,有什么稀奇?”
巡抚都被他气笑了,“那你说说,这水莲教教主,会不会是条修成人形的蛇妖?”
此话一出,太守哽住了,他捏紧了桌案一角,倒吸一口气,“这怎么可能?”
“哼,有什么不可能。”
巡抚甩了下袖子,背手离去,临走前道:“近日,我府上来了几位得道高人,四日后的庆典,我会请高人同往,若他真是妖物所化,定然叫他后悔来了南壁!”
另一边,魏婪出了府,转身走进一个胡同,将小蛇从袖子里扯了出来。
“这卡还挺唬人。”魏婪感叹。
【系统:花了六十月光币兑换的,物有所值。】
魏婪刚才用的卡是“乱臣贼子”卡池中的铜卡“蛇口蜂针”,只要有人听到蛇开口说话,蜂针就会悄无声息地扎进那人的体内。
时间久了,蜂毒潜移默化改变对方的思维方式,最后成为一名拥有自主意识的“工蜂”,用系统的话说,这叫“精神污染”。
而魏婪,就是工蜂们效命的“蜂王”。
以南壁为起点,魏婪要把握住殷夏整个西南地界。
免得再来一个“谋害先帝”的帽子扣下来,他却只能盼望闻人晔站在他这边。
闻人晔可信,但不能全信。
魏婪前半生的经历血淋淋地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回到水莲教,护法立刻带着谭资走了过来,三言两语介绍完,他用力一推,将谭资推到魏婪面前。
“举人?”
魏婪饶有兴趣:“你是梁护法的亲戚,水莲教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过,我想知道,以你的才华,何必屈居于此?”
谭资长叹一口气:“教主有所不知,我家境贫寒,去京城这些天,处处遭人排挤,倒不如回乡陪伴老母,也能为父老乡亲尽份力。”
他说得情真意切,梁护法听了眼含热泪,几名淳朴的教众也连连叹息。
魏婪笑了。
我懂你,因为我也是骗子。
“好孩子,”魏婪拍拍他的手背,“你留在水莲教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谢教主。”
入了夜,宫中灯火通明。
闻人晔莫名心烦,他才几天不见魏婪,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抬头看了眼天色,乌云笼罩,遮住了大半个月亮,唯余几点星辉。
这么厚的云,明天是不是该下雨了?
“小林子,叫钦天监监正入宫。”
林公公躬身走了出去,半柱香后钦天监监正走了进来。
“陛下万安。”
“不必多礼,”闻人晔一边批奏折一边问:“朕看天中黑云密布,明日可是要下雨?”
钦天监监正不明白闻人晔怎么突然对天象感兴趣了答道:“回陛下,依臣之见,明日皇城恐怕不会下雨。”
闻人晔点点头,“你退下吧,明日朕再问一遍。”
钦天监监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闻人晔抬眸:“监正还有什么事?”
一把老骨头的钦天监监正行了一礼,“臣昨夜观天象,西北出了一颗妖星,陛下,不得不防。”
西北?
闻人晔放下朱笔,眉目冷淡:“监正先退下吧,此事不得对外透露。”
“是。”
殿内恢复了安静。
闻人晔拿起盒子里的古朴佛珠,在掌心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戴上。
耳边烛火烧地噼啪作响,天空中依然黑蒙蒙一片,太阳没有出来,时辰也没有变。
果然。
闻人晔垂眸看向佛珠,扭转天地的不是死物,是魏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