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男子似乎早有准备,一拍马背,跳上半空,抽出长矛扫了过去。
双方打地如火如荼,两族士兵抱在一起滚进雪中,血汩汩地流淌,热意融化了雪堆,露出下方的泥地。
闻人晔坐在马车中,冷静地听着马车外的嘶吼声。
一道刀光从马车上方劈了下来,闻人晔猛然抬头,抽出腰间长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四周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了高亢的歌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歌声抑扬顿挫,尾音婉转悠扬。
刀戈相接的声音消失了,缠斗在一起的众人茫然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着。
蛮族人慌乱地左顾右盼,领头那人定下心,大喝道:“是谁在装神弄鬼,还不快出来!”
“嗷呜——!”叫声近乎狐鸣。
歌声继续唱道:“大楚兴!”
趴在雪地之中,并未加入战斗的蛮族大王子懵在了原地。
什么大楚,他怎么没听说过还有一个大楚国?
比起中间混战的众人,大王子距离歌声的来源更近,受到的影响更深。
蛮族人像被感染了一样,推开身上压着的殷夏士兵,从雪地里爬出来,呆呆地呢喃道:“大楚兴……”
详情中的“歌王”并不是玩笑,当玩家使用四面楚歌时,他就是王。
所有听到歌声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加入大合唱。
如果有人不唱——大胆!居然敢忤逆歌王!
铁甲男子目瞪口呆,他不明白哪里冒出了歌声,更不明白蛮族人发了什么神经,居然跟着一起唱。
“他们疯了不成?”铁甲男子疑惑地问手下。
然而他回头一看,他信任的手下居然双手贴着大腿,身姿挺拔,笔直地站着,气沉丹田,从喉咙中迸发出一声巨响:“大楚兴!”
声如洪钟,直接压过了数百名蛮族士兵。
蛮族立刻急眼了,扯着嗓子喊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铁甲男子忽然感到喉咙发痒,他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然而极具穿透力的歌声依然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啊!
铁甲男子目露绝望,一只手捂着耳多,一只手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最终,他双膝一软,当场跪倒在雪地里,双手高高举起,张开了嘴。
“啊啊啊啊~”
隔音非常好的马车里,闻人晔心情复杂。
他犹豫不决,到底是拔剑出去整顿军纪,还是继续留在马车里。
那唱歌之人还没现身,现在不宜打草惊蛇,沉吟了一会儿,闻人晔握着剑坐了回去。
再等等。
马车外的歌声愈发洪亮,从单纯的“啊”变成了复杂的“啊咿呀哦哦”,再接下来,闻人晔听到了模糊的几句词。
他立刻打起了精神,附耳靠近车壁,试图听得更清晰些。
这些歌词中说不定有那唱歌之人想要传达的信息。
闻人晔听着听着,眉毛微微蹙起,歌词乱七八糟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奇怪的轰鸣声?
又听了一会儿,闻人晔感觉到马车忽然晃动起来,他意识到了什么,唰地坐直了身体。
果然,马车外的歌声停住了,士兵们慌张地喊起来:“雪崩了!雪崩了!”
铁甲男子从地上爬起来,翻身上马,大喝一声:“全体撤退!”
不用他喊,求生欲旺盛的两族飞快地向着反方向跑去,他们的大脑和身体互相拉扯着,一边狂奔一边高声歌唱。
“啊啊啊啊啊——!”
到底是尖叫还是歌声,谁也分不清。
针锋相对的蛮族人和殷夏士兵患难与共,携手奔逃,闻人晔从马车中跳了出来,解开马车的绳子,骑着原先拉车的赶超了靠双腿发力的蛮族大王子。
蛮族大王子双眸瞪圆,愤怒地加快了速度。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同样,逃跑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
“轰隆隆!”
众人前赴后继,恨不得直接沿着山路滚下去,厚重的雪淹没了树林、亭台、任何能够看到的东西都成了它们的盘中餐。
在这种生死关头,闻人晔迎着冷风大声问:“谭将军!方才唱歌之人是不是没逃出来?”
谭将军脸快被冷风吹僵了,他用手臂横在脸前,扯着嗓子回道:“太子殿下,末将听不见!”
闻人晔不得已,又喊了一遍。
年仅三十多岁的谭将军有着一双宋丞相都比不上的耳朵,他拧着眉喊:“什么?太子殿下,末将听不见!”
跑得最快的士兵夹在二人的马中间,一边躲避马蹄一边替太子传话,“将军,太子殿下问您,方才唱歌之人有没有逃出来!”
谭将军:“?”
谭将军恍然大悟,“回太子殿下,末将并未看到可疑之人。”
也就是说,那人恐怕真的被雪花吞噬了。
闻人晔心中打鼓,真的吗?
他怎么觉得那人恐怕没死。
魏婪确实没死。
虽然过程出了点偏差,但是魏婪的确做到了刺杀殷夏太子之事。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刺杀了蛮族大王子。
【系统:恭喜玩家触发头衔任务:诺贝尔-和-平-奖,目前进度百分之三十,请玩家继续努力。】
站在另一处山坡,魏婪远远地向下看,只能看见不断倒下的松树和飞速逃跑的队伍。
说真的,魏婪完全没想到会发生雪崩。
他心虚地吸了口气,“闻人晔不会真死了吧?”
【系统:不会。我说过,在场景重构中,玩家杀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任何人。】
魏婪又看了一会儿,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转身向着凉荆城走去。
现在的凉荆城和六年后相差很大,道路两旁有小贩拖着车来回吆喝,魏婪走了不到十米,已经被三个小贩拦住问要不要看看货了。
众所周知,打败一群人最好方式就是融入他们。
之前从山匪身上摸出来的银钱不够用了,魏婪走了一圈,从没人要的杂物推里捡了一块木板,又找了一个替人誊写信纸的秀才。
秀才第一次瞧见魏婪,心知他是外地来的,提醒道:“公子可小心些,这些小贩黑心得很。”
魏婪莞尔,“谢过先生。”
那秀才耳根一红,笔尖的墨水抖落,在木板上糊上一个漆黑的墨点。
半炷香后,魏婪拿着木板走回了靠近城门口的街道。
他将斗篷脱下来翻到白色的一面披上,走到了刚才拦住他的摊主旁边。
摊主眼前一亮,以为他回心转意了,笑眯眯地问道:“客人要买点什么吗?”
魏婪没说话,靠着墙壁盘腿坐了下来,手中举起一个木牌,上书四个字:卖身葬父。
摊主愣住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魏婪看向他,微微一笑:“你要买我吗?”
他肤色白皙,在雪地中依然透出月一般的莹白,一双澄澈的眸子弯起,五官恰到好处,让人移不开眼。
摊主合上嘴,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迟疑了一会儿问:“…要多少?”
魏婪将木板反了过来,“二百九十九两。”
摊主傻了眼,他要是有这么多钱,还用在雪天出来摆摊?
城门口来来往往许多人,有不少人看到了魏婪,但因为高昂的价格退却了。
能拿出这么多钱买一个仆人的,整个凉荆城就只有几位将军了。
很快过了晌午,狼狈的谭将军带着残余人马来到了城门口,听说太子殿下来了,所有人都挤在了街道两侧。
和他们想象中威风英明的太子不同,闻人晔身上湿了大半,头发上残留着雪花,不像刚从京城来的,像刚吃了败仗的。
谭将军没有厚脸皮面对百姓们的打量,眼神四处飞,忽然瞄到了一抹红,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披着白斗篷的年轻男子。
谭将军视线下滑,看到木板上的“卖身葬父”四个字后,动了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