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祺学着霍凌,对着其中一角咬下去。
皮白而糯, 但不是软趴趴水当当的, 其中的豆馅微甜起沙,配上外面苏子叶说不上来的独有香气,初次吃的人只会觉得新奇。
粘耗子很小, 两口就下了肚。
有人帮着看摊子,霍凌和颜祺提起路菜和干粮,去客栈寻廖德海和葛易。
到了方知两人不在, 结伴去到车马行雇车马了,两人便在一楼门外等起来。
来往行人神色各异, 有的行迹匆匆,有的言笑晏晏。
霍凌在客栈门外的墙角发现一块平整的大石头,该是在附近摆摊的人放在这里, 会搬去当凳子做的,这会儿不知道是人没来还是用完了。
他示意颜祺去坐,自己则观察着自车马行方向的来人,分辨其中有无熟悉的面孔。
不料左看右看,没见着廖、葛二人,先见到了一路往城隍庙去的侯力。
霍凌疑心侯力是去找自己,遂下了客栈门前的楼梯,走到人群里开腔把人叫住。
侯力回头见是他,果然惊喜,三两步赶上来。
“你怎在这里,我正要去寻你!”
随即又恍然道:“是来寻廖兄和葛兄的?”
可见上回三人相谈甚欢,都开始称兄道弟了。
霍凌把路菜一事的因果讲明,“答应人的事总要做到,只是来了后听闻他们去了车马行。”
“他们返程千里,可不得雇上好车马,那车马行还是上回我介绍的,都是脚力好的青壮马,且好些地方都有分号,车坏了马病了,都不怕没人管。”
侯力三言两语说罢,热切地示意霍凌换个地方说话。
“走,来都来了,咱们去客栈里喝壶茶,我正巧有事情与你说,顺便等等他俩。”
赶集的早晨起得太早,颜祺坐的那个地方又正好能晒到太阳,他托着下巴等霍凌,等得昏昏欲睡,被人叫醒时不禁一个激灵。
“廖老板和葛老板回来了?”
“还没,是侯大哥请咱俩进去喝茶。”
颜祺稀里糊涂地跟进去,两盏清茶下肚,加上侯力眉飞色舞讲的故事,瞌睡虫彻底跑没了。
“上回那几个卖假棒槌的骗子被抓了?”
霍凌乍一听也有些不信。
“年年有人行骗术卖假山货,报官的人也不少,从没听说哪个被抓到了。”
“这回不一样。”
侯力挑起眉毛,“说来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发现那棒槌是假的,我也想不到给我那妻家兄弟送个顺水人情。”
妻家兄弟?
颜祺看向霍凌,也从对方面上看到“不解”二字。
侯力没卖关子,继续说道:“拙荆有个姨家兄弟,在衙门捕房做事,已是好几年了,还是个捕快,今年年初镇衙的捕头吃了挂落,被打发去看大牢了,位子空出来,底下的小捕快削尖脑袋都想上。”
他抿一口茶道:“这事要成,单是送礼拍马屁还不成,手里需得办过一件像样的案子。”
从前衙门抓不到行骗之人,大多数时候是因为苦主报案时对方早就跑离了保家镇,一旦离了这地界,想办事就是难上加难,吃力不讨好,就算真抓住了,功劳说不准还是别人的,这群镇衙的小吏哪里愿意为此费神费力。
“这回却不同,送上门的功劳谁不要,他带两个兄弟,趁那伙人分赃时把人拿了,寻到苦主时,苦主还不知棒槌是假的野山参!”
想要鉴别真假野参,除却赶山客,老道的郎中也有此眼力。
那假参最后卖得一百七十两,确实是了不得的大案,再加上本就打点过关系,听侯力的意思,他那妻弟升任捕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家里能有个亲戚在衙门做捕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虽都是良民,不会做那等仗势欺人之事,可能让别人不敢“仗势”欺自己,就已足够了。
霍凌对侯力道了好几声恭喜,后者给夫夫俩添了一盏茶,接着道:“我和你们嫂子在家商量着,如何谢谢你,一下子想起你上回说起,家里预备添头耕牛。”
侯力笑言,“赶巧我昨日和人喝酒,识得咱们镇上牛马市一姓韦的老板,他说手里有几头壮牛,正要赶在入冬前出手,还问我家里要不要添置。到时我带你们去,让那老小子给个实在价,多了不说,大几两是绝对省的下的。”
买牲口动辄二三十两,除非是老牛、病牛,否则价钱难讲,牛马市自有一套规矩,讲价都是藏在袖子里比划,不懂行的人去了只有挨宰被坑的份。
侯力既这么说了,霍凌猜测他定是跟车马行那头打了招呼,省下来的那几两就算是谢礼。
不得不说,还真让人有点无法拒绝,现在要是能买下,接下来的二茬秋收就能用上,以后进城,就能坐自家的牛车。
尤其侯力还补充道:“若是今日得空,过一会儿就能去,钱没带够也不打紧,有我作保,你先给个几两定钱,只管把牛牵走,下回再给他补上。”
实是万事俱备,霍凌默了几息,果断答应下来。
“那就有劳侯大哥了。”
“咱俩谁跟谁,不说那客气话。”
两边皆是聪明的爽快人,一拍即合,颜祺则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听这意思,家里是真的要买牛了?
幸好今天举家进城,本就想着花钱的地方多,霍凌大手笔,直接装了五两银子在身上,加上摆摊所得的散钱,交个定钱该是够了。
这一天,从早上出门后就没闲着。
好不容易等到廖德海和葛易,把路菜和干粮交出,反过来竟也得了此二人的一份谢礼,乃是两匹南方才有的细布,格外柔软,颜色也鲜亮,一匹柿子红,一匹天青蓝。
布料分粗布细布、棉布麻布,另外又有绫罗绸缎种种,皆是普通人穿不得的,即使买得起,穿上那等料子也没法干活。
同样也不能小瞧细棉布,哪怕都叫这个名字,内里也依旧能分出三六九等。
颜祺小心摸了摸,觉得不似棉布,都快赶得上软缎子了。
廖、葛二人也是有心,这两匹布本就是他们从南方带来行销的,说是思来想去,还是以此相赠最合适,居然自掏腰包,又从布行买回来两匹。
同时亦听侯力所说,得知那几个骗子已下了大狱,拍手称快。
四人围坐,又喝下一壶茶,廖德海还欲留他们吃饭,霍凌和颜祺却没法让家里人久等,只说来年再聚,一时皆是感慨。
临走时,廖德海和葛易送到门口,前者拱手道:“咱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作别后,本该先回城隍庙知会一声,可客栈这头离着牛马市更近。
两人加上侯力盘算一番,决定直接去挑牛。
“山货有大哥看着,不妨事,你走之前还烙了二十多个馅饼出来,也够卖好一阵。”
见颜祺担心摊子生意,霍凌宽慰道。
颜祺也不是拎不清的,点头笑道:“和买牛相比,别的都不是大事。”
后事诚如侯力所说,他打好了招呼,人到牛马市,很快就有牙人出来接待,引着他们去牛棚挑选。
三头壮牛一字排开,在棚子里安静站着,关内有水田的地方多养水牛,关外则全是黄牛。
霍家是第一次买牛不假,但乡下人基本都懂得怎么相牛,就连颜祺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所谓一看膘二看鼻,三看牙口四看蹄,这都还是最基本,此外还要细看眼睛舌头、耳朵尾巴,分辨是否是病牛,则要看牛粪,
有侯力出面,霍凌和颜祺围着三头牛上下打量一圈,发现都是齐全周正的好牛。
那牙人见他俩点头,又分别把三头牛牵出棚子,赶着在院子里跑了两圈。
“这三头牛,带回去无论是耕地还是拉车,绝对都是一把好手,正是两岁上下的年纪,赶车和下地都训过。”
一般两岁以上的才称壮牛,往下的都还算是牛犊,年纪小的性子尚不稳重,骨头还未长成,负重有限,哪怕强行让其耕地、拉车,做不做的好一码事,关键是可能害牛生病,有损寿命。
一头牛能花去一家人一年的嚼用,没人想要一头养不长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