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已经抱着糖在舔,顾不得听大人之间的对话,喜滋滋道:“小叔这次买了好多糖。”
霍凌闻言看了看颜祺,小哥儿正低头认真地把打开的油纸折回去,免得霍英拿走时撒一地。
“嗯,这次多买了些,给你婶伯吃的,他喝的药太苦。”
颜祺动作一顿,霍英却恍然大悟,“是哦!”
她生病吃药时,爹娘和小叔也会给自己买糖的。
小姑娘个子矮,扯了扯颜祺的袖口,一本正经道:“婶伯我教你,你少吃点药,多吃点糖,这样就不苦了。”
惹得在场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一包饴糖很快全到了霍英的怀里,高兴得就差满地打滚。
叶素萍没空理她,在一旁先是抖开成衣摸了摸,又拿起料子让颜祺凑近些,对着胸前比量,笑道:“这两个颜色挑得好,鲜亮不说,耐看又耐脏,棉布也软和,就是你也没个数,一扯好些布,做完衣裳还能剩下不少。”
“那就再裁几条帕子、头巾什么的,或是留着下次用。”
霍凌不懂裁缝的事,只想着颜祺到自家来双手空空,肯定什么都缺,布这东西纵使多买些,也没有浪费的。
“是这个理。”
叶素萍夸他细心,娶了夫郎就是不一样。
霍凌清清嗓子,低头收拾东西,仿佛很忙。
叶素萍没留意,低头麻利地折好衣裳和料子,同颜祺道:“你自己掂量着做,我也帮你一起,新的这套过一遍水,现在这个天儿,吹一夜就干了,明日就能穿。”
一下子得了新衣裳和新布,颜祺很感激霍凌,遂想了想,决定之后用多余的布给霍凌做点什么。
还有家里其他人,也不能落下。
商量好做衣裳的事,叶素萍带走了一个劲上蹿下跳的霍英,分明是个姑娘,却实打实是个皮猴儿,从小就闹人得很。
等人离开,霍凌不知从哪里寻了个旧柳筐,小小一个,正好放在炕桌上。
“这个给你当针线筐子,你再看看缺什么,回头我再去买。”
“很齐全了,不缺什么。”
颜祺侧坐在炕上,依着霍凌的意思,把几样东西挨个放进小筐。
他压根没想到霍凌还买了一把新梳子,不禁问道:“我看你炕头有把梳儿,怎又买了一个?”
霍凌道:“那梳子被我用得糙,梳齿都缺了好几个,总挂头发,扯得头皮生疼,一把新的也不贵,能用好些年。”
他打量小哥儿神色,“我特地挑了个刻花儿的,你喜欢不?”
颜祺抿唇浅笑,“喜欢。”
这会儿没有别人在,他诚心道:“谢谢你与我添这些日用,我从来你家,总在花你的银钱。”
霍凌不爱听这个。
“以后这话不用提,一起过日子,说了岂不生分。”
眼前外面大嫂和侄女说着话进了东屋,他掩了门,朝小哥儿招招手。
“还有一样,你过来瞧瞧如何。”
说罢自衣襟里拿出那红绳来,让小哥儿仔细看,颜祺的手指摸了摸质地光溜溜的小葫芦,眼底难掩惊讶。
“这……也是给我的?”
“还能给谁,我也戴不上不是。”
霍凌打了个趣儿,让他伸出手来,自己扯松了红绳帮忙系上。
红绳收到最紧,还是在小哥儿腕子上来回晃荡,霍凌捏了一下那对儿两侧突出来的骨头。
“以后多吃点饭,养胖些身子骨才结实,不然我们这儿冬日里太冷,山里更甚,容易生病。”
颜祺任他攥着手腕,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哪怕今天只是认识霍凌的第二日,他也已觉出汉子对自己的关照。
对于姑娘和小哥儿而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成亲后日子好不好,全看找了个什么样的汉子,有的人命好,有的人命苦。
昨日霍凌愿意领自己回家,他就知晓霍凌是个好人,如今更是确信了这一点。
心头的最后一点疏离,也在这一刻消散了。
第6章 急不得
喝罢三天苦药汤子,总算到了去麻儿村寻马胡子复诊的时候。
一早吃罢早食,两人结伴出了门。
霍凌见小哥儿走在离自己半步远的地方,不再是低着头跟在身后,自觉两人比先前是亲近了些。
他心里有数,有些事不能强求,乍一下将两个陌生人捏在一起,别说是颜祺,大大咧咧如自己,也时常不知该如何相处。
对方就像是在林间见着的兔儿,看着神情如常,实际始终绷着一根弦。
他无意将对方逼太紧,就说过去三晚上两人虽睡一张炕,盖的却是两条被。
“麻儿村不远,咱们不赶时辰,慢慢走着去。”
上回借了牛车是因颜祺走不动路,总去借牛车也不好,牲口金贵,各家都宝贝着,借一次便是一次的人情债。
颜祺也没想着回回出门都能坐车,那得是什么好人家的日子,村户人早就习惯了去哪儿都靠两条腿,莫说三刻钟,去镇上乃至县城,赶上不舍得花销的,两三个时辰也能走下来。
“嗯,有个作伴的,说着话也就到了。”
霍凌闻言恍惚一下子,心想,以后我也是有人作伴的了。
怪不得当初大哥刚成亲时天天呲着大牙傻乐,大嫂还成日嫌他像个傻子。
可见成亲是不错。
出村一趟费脚程,霍凌没空手,特地拎了家里的两只油壶,提了一口袋火麻籽,预备去麻儿村的油坊榨些灯油。
火麻籽就是野麻的种子,这东西遍地都是,除却野生野长的,还有各家在地头特地种的,一概都叫野麻。
因麻籽能榨油,还能扒麻杆搓麻绳,家家户户都离不了。
一斤麻籽一般能出三两上下的油,而一斤灯油若省着些用,能用上一个月。
正好山上山下灯油都剩的不多,昨晚霍家兄弟俩特地去家中杂屋里称了十斤麻籽,都是去年秋后家里打下来后存住的。
一次多榨些,就有日子不必再去,尤其霍凌还要从山下往山上带。
大清早村路上人不多,偶尔有一个,多是出来打水的汉子,家里一早都赶着要水吃用,皆行色匆匆,和霍凌点点头打个招呼就罢,路边树下也未有聚在一处说闲话的人,倒让颜祺松了口气。
进了霍家门三日,他都在养病,那药喝下去就惹人困顿,总想睡觉,压根没迈出过门。
今天出门且要走远路,他已做好了要被村里人评头论足的准备,不过好在这会儿暂且不用应对。
霍家在下山村靠东的几户,走到西边时霍凌忽而指了指其中一户。
“这就是林家,你认个门,回头也好和肖家哥儿串门子。”
颜祺顺势看了看左右,仔细记清楚位置,这户也好认,看得出林家的日子过得不算太好,像村里好些人家的木屋都已是瓦顶了,甭管新旧,起码都使的是青瓦,一路看过来,独林家还是稻草顶。
霍凌见颜祺都走过了还在扭头往回看,想来和肖明明交情不差,便有意跟他多说了几句林家的境况,好让他放心些。
“林长岁是个正派汉子,除了说话不利索,旁的都可靠。”
随后又说起林家这几年穷苦的因由。
“他那爹活着时是个酒蒙子,几碗马尿下肚就不知自己姓啥,打完媳妇打孩子,把家底喝得穷薄不说,后来更是生生把自己喝死了,为了给他瞧病,还赔进去家里几亩良田。不过自他没了后,林家的日子倒是过得平顺起来。”
平日林长岁除了和他娘一道种地,农闲时还会去镇上做些散工,再加上素日节俭,无甚大的花销,估计熬过这几年缓一缓劲儿,日子就能越发好过。
颜祺听了这话,心头果然松快了不少,他遇上了霍凌自觉是撞了大运,也盼着肖明明能嫁个好人家,往后两人一道在下山村还可互相照应。
彼此都没了亲眷,便当对方是娘家人。
“吃酒是不好,原先我老家村里也有个老汉,惯是爱吃酒的,整日红着一张脸,家里夫郎忍不下,索性抱着孩子改嫁,后来人也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