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11)

2025-10-01 评论

  李照推了下茶碗,“不会泡茶,还不会喝茶吗?”

  他说话时仍是笑着的,卿云从他眼底没瞧见一丝恼意,忐忑地伸出手,捧了茶碗,又看向李照。

  “喝吧。”

  卿云试探着轻轻抿了一口,茶很香,但他也品不出什么好滋味,只确实渴了,抿那一口倒勾得他焦渴更甚。

  “好喝吗?”

  “好喝。”

  “好喝在哪?”

  卿云眨了眨眼,嘴唇微微颤抖,眼中又露出哀求之色,还是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赏的,自然是好的。”

  李照实在忍不住了,便仰倒下去,以掌覆面,轻轻笑着。

  卿云捧着茶碗不知所措,但见李照两根手指放开,露出一只左眼,“我瞧你嘴都干了,想喝就全喝了吧。”

  卿云心中七上八下,眼睛试探着看了李照好几眼,抿了口茶,又抿了口茶,见李照始终含笑看他,这才将一杯茶慢慢饮尽。

  “殿下,我喝完了。”

  “喝完就放下。”

  卿云把茶碗放了回去,垂着手仍跪着,他不常行跪礼,身上伤又还未好全,只跪了这么一会儿,膝盖和腰就都有些受不住了,他余光瞥太子,太子慵懒地躺着,双手叠在腰腹上,望着绿纱窗,不知在想什么,只卿云觉着他那姿态舒展恣意,恨不能也跟着躺下。

  “你师傅的事,你也别太难过。”

  卿云听李照淡淡道,他神情一怔,想起长龄说内侍省中一番调查,最终还是没处死王满春,只将他降为最低等的洒扫太监,这已是极严重的惩罚。

  “内侍省的事,太子原是不该插手的,”长龄特意叮嘱他,“你可千万别怨太子。”

  “我不会怨太子。”

  这是一句真心实意的话,瑞春死得好,他才不在乎那些。

  卿云明白太子救他,是为他忠义,故而在太子面前他不能露出那般心思,于是道:“太子救我,已是恩典,不敢再因师傅的事烦扰太子。”

  李照转过脸,卿云目光如水地望着他。

  李照笑了笑,伸手捏了下卿云的脸,“怎么面上都没点肉?”

  卿云和李照接触这几下,已是放松了不少,也微微笑了笑,只不作回答,李照脸上神情探究,沉吟片刻后道:“你过来。”

  卿云一脸糊涂地看着太子,想他不是已经跪在榻边了吗?李照见他懵然,便自个往榻边挪了挪,手指又抬了卿云的下巴,将卿云一张小脸凑到面前,卿云闻到太子身上香气,不由屏住了呼吸。

  李照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瞧了一遍,分出另一只手,指尖点了下卿云的眉峰,小太监眉毛细软,小绒毛一般,“你这儿,藏了颗红痣。”

 

 

第8章 

  几个太监鱼贯而入,训练有素,三人替太子更衣,一人磨墨,一人端了新的茶和点心进来,一人去灭了香,又重新点香,卿云什么也不会,也插不上手,只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

  李照接了帕子擦脸,刚把擦完脸的帕子递出去,卿云眼疾手快,忙上前托住了,李照瞥他一眼,卿云还未反应,一旁的太监已又从卿云手上把那方帕子抽了出去,卿云手悬在半空,只好又悻悻收了回去。

  太监们忙完了,又一字排开,后退着出了书房。

  卿云不知自己是否也该跟着退出,又心有不甘,只拿一双眼睛不住地觑李照。

  李照在卿云眼热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冲卿云招了招手,卿云忙又过去,李照道:“你上回说你不识字?”

  卿云轻点了点头。

  如今宫里不比前朝,太监们大多也只略识得几个字,不耽误办差就行了,低等的杂役太监大字不识也是寻常事。

  “我教你。”

  卿云瞪大了眼睛。

  李照笑了,“怎么?你不肯?”

  “不,我、奴才……”

  “过来。”

  李照展开手,卿云有了方才的例子,便大胆地走了过去,李照按了他的肩膀,让他坐上了瞧了快一上午的椅子,椅子真硬,没他想得舒服,他本就年岁小,在玉荷宫里又饭食短缺,比同龄人长得要瘦小许多,坐在椅子上整个都被太子圈在了怀里。

  李照握了卿云的手去拿笔,卿云木偶似的,全由李照摆布。

  “你的名字未免太难,我先教你三字经,如何?”

  李照在他耳边道。

  卿云不知道什么是三字经,连声应了,只觉太子握着他的手又大又有力,那笔在他手中僵硬得很,他手攥得紧,李照便叫他放松,他手一松,笔险些掉下去,太子大掌抓住,又笑:“怎么那么笨。”

  卿云又羞又气,低头不语,手掌攥着笔,不想写字了。

  李照浑然不觉,握着卿云的手写下了个“人”字,“这个字,是‘人’,就是你。”

  卿云写字的时候手抖得厉害,写完了,他也分辨不出好坏,只盯着那字看,心里又渐渐欢喜起来,他会写字了!

  李照脸侧着,双眼看着卿云的脸,见他喜意盎然,高兴起来眉眼飞扬,浑不似个小太监,倒有些像宫中御苑里养的那些幼犬,必得是幼犬,刚出生没几天的,否则时日长了,训成了猎犬,就也性子沉稳下来,和这宫里所有的活物一样,循规蹈矩,失了生气。

  卿云正高兴着,一时不查,肚子里忽然‘咕噜’一声,他吓了一跳,慌忙扭头看向李照,李照听见了,莞尔一笑,“怎么?又没用膳就来伺候了?”

  卿云低声道:“用了的。”

  李照挑了下眉,放开卿云的手,手掌圈了圈他的手臂,又捏了捏他的肩膀,只觉卿云身上薄皮痩骨,当真是纤细得可怜,他放开卿云,手指了桌上的点心,“吃吧。”

  卿云看向李照,像是想要分辨李照此话是真是假。

  李照脸上笑意温和,“不够还有。”

  卿云眨了下眼睛,他那双眼生得分明,不知怎么,总是水盈盈的,像是委屈,也像是可怜,他低头,用袖子抹了把眼睛。

  李照轻笑道:“怎么又哭了?”

  卿云不语,只用袖子来回抹着眼睛,李照从未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这般,沉吟片刻后,又伸手把人拽了回来,提起人抱在椅子上重又圈入怀中,“哭什么?”

  卿云手放下,眼睛看向李照,果然是含了泪,“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这话当时当下,卿云是真心说的。

  出玉荷宫前,在这宫里,他只认得三个人,尺素、瑞春、惠妃,没人算得上对他好的,小心翼翼地出了玉荷宫,卿云也不敢乱跑,他心里是怕人的,许是和惠妃处得久了,被惠妃那疯劲给魇着了,总疑心别人要害他,遇上个福海,果真是要害他。

  等入了东宫,长龄倒是也待他好,可卿云觉着长龄心里藏着坏,他们都是东宫太监,迟早要争高低,哪里有什么真心实意。

  可是太子犯不着假装骗他,他是太子,全天下除了皇帝,就数他最尊贵,这么尊贵的人若是对他好,那便应是没有包藏什么祸心了。

  “你在玉荷宫里日子过得很苦吗?”

  李照拿了帕子给卿云,让他自己擦脸。

  卿云乖乖地擦了脸上的泪,“不苦,”又拿眼看太子,“太子把我带回了东宫,我就不苦。”

  李照并非自小就是太子,他三岁时当今皇帝起兵清君侧,他随之也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也是见过民间疾苦的,他轻轻叹了口气,“快吃吧,吃饱了才好接着伺候。”

  当夜,李照睡前召见了长龄,别的不提,只说:“他年岁还小,正是长养的时候,别让他饿肚子。”

  长龄应了声“是”。

  回到屋中,卿云已然躺下,他这一天都跟着太子,太子待他非常宽厚,不仅教他写字,让他吃了点心,还赐了他午膳和晚膳。

  除却这些恩典之外,卿云这一整天几乎都傻站着,太子要处理的事务有许多,从早忙到晚,卿云在旁站着,太子累了,就招他过来说上两句话,太子似乎很喜欢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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