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吗?没事,你把脚放在我腿上,很快便热了,还冷不冷?”
长龄紧紧地抱着他,卿云也紧紧地靠在他怀里。
不冷了。
好暖啊。
眼泪从眼角轻轻溢出,卿云头微微向旁歪去。
“嘭——”
破窗之声传来时,卿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束缚他的绳索被人利落地一刀割开,有人将他抱起,他也仍以为是梦,往那坚实的胸膛轻轻靠了过去,他低喃道:“长龄……”
*
额头传来清凉之感,卿云猛地睁开眼睛,望见屋顶后,立即坐起身,然而他身上一点力道都没有,起身后又往回栽了,身子一歪,就要从榻上滚下去。
“小心。”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卿云没有摔下去,脸庞碰到人的胸膛,他抬手便死死地抱住了来人,猛地抬头,“长龄”二字已在喉中,却见到了一张他怎么都没想到的脸。
“没事吧?”李崇低声道。
卿云惊诧无比,“齐王……”怎么会是齐王?!
“你受了伤,还吸了些烟雾,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
李崇轻轻地将人扶回榻上。
卿云仍是满面震惊不解地看着李崇,“是你救了我?”
李崇微一颔首,下巴示意卿云:“先喝药,宫禁的时辰快到了,你不想因为没有及时回宫被杖责吧?”
卿云回过神,他先摸了摸脖子,随后马上端起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喉间疼痛立即得到了缓解。
“齐王殿下……”卿云仍旧茫然,“怎么会是您……”
李崇听他改口,便知他已清醒了几分,道:“说来话长,我上山进香,恰巧遇上了,不必多说,侧门后有马车,会送你到宫门附近,赶紧回宫吧。”
卿云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立即下榻穿靴,伸手时才发觉自己手腕上也上了药,他再次看向李崇,李崇相貌与李照有三分相似,只更冷峻,可卿云却瞧着他比李照柔和。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今日之事,你最好是当没发生过,”李崇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崇眼神清明,显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卿云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今日之事本便无人会为他做主,他去告诉谁呢?李照吗?他连私下见李照一面都难。慈圆说得没错,以他在真华寺的根基,不是等闲能动的。
“我明白。”
“那就快去吧。”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卿云起身行了个礼,“若有机会,必定相报。”
李崇挥了下手,后头便出来个仆人领了卿云出去,卿云跟着那仆人走出去才发觉这原是一间药铺子,看那仆人对李崇俯首帖耳,这儿应当是李崇的产业。
铺子侧门果然已备好了马车,卿云连忙上了马车,又回头对那仆人道:“替我多谢齐王殿下救命之恩,卿云没齿难忘。”
那仆人恭敬地一点头,“公公客气了。”
果然是齐王的人,连他的身份都知道。
卿云放下车帘,马车立即狂奔起来。
仆人回到堂内,“启禀殿下,人已离去,托奴才转告,对殿下您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李崇道:“知道了,下去吧。”
待到仆从退下,李崇在无人的内堂,似是自言自语般道:“下来吧。”
房梁隐秘处落下个身影,正是秦少英。
“为何不让他知道,是你救了他?”李崇转过脸道,“这人情非要我替你受?”
秦少英抱着刀,道:“他对我误会颇深,我若出面,他反倒多心,罢了,就当是我欠他的。”
李崇道:“你欠他什么了?”
秦少英对他笑了笑,“东宫典内之位,算不算欠了个大的?”
李崇摇头,“你既欠了他,便更该让他知道,你已还了。”
秦少英又是一笑,“我乐意欠着他,今日多谢殿下帮忙,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了。”
李崇道:“好走不送。”
待秦少英离去,屋内真的只剩下李崇一人时,李崇低头瞥了一眼腰侧被卿云抓出的褶皱,出了片刻的神后,手指在那处轻弹了弹。
第79章
马车赶在宫禁之前将卿云送到,卿云回到宫中下房,踏入下房的那一刻,终于支撑不住地腿软在地。
这一回,他真的差一点就没命了。
卿云伏趴在地上,胸膛发紧,已完全没了力气,就这么直接躺在了地上。
今日生死之境,更令卿云明白他是有多么的不想死。
他看到了“长龄”,心里却是既高兴又痛楚,还有浓烈的不甘,他一点也不想死,哪怕日子再难捱,再痛苦,他也不想死,不单单是想活下去为长龄报仇,他就是不想死……
李崇救了他,怎么会是李崇呢?凑巧?真的有那么巧吗?而且他与李崇素来毫无交情,他为什么会出手救他呢?
卿云满心疑问,可宫里的生活由不得他多想,他必须立即梳洗休息,明日是他当差,若出了岔子,他不知皇帝会不会找个由头杀了他。
勉强提着一口气,将自己梳洗干净后,卿云连倒水的力气都没了,直倒在了床上。
翌日,丁开泰见到卿云,登时吓了一跳,“你的眼睛怎么了?”
卿云昨日遭遇了那些事,眼泪都要流干了,晨起虽用冷帕子敷了眼,眼却仍红着。
丁开泰见状,直接叫了另一个小太监顶替他,“你今日还是歇着吧,去找个医士瞧一瞧,别是什么病。”
“多谢公公。”
卿云还是听了尺素的话,未曾在丁开泰面前提及尺素如何,他并非不想利用此事,而是心里明白,尺素说得是对的,便先回了下房,摘下幞头,躺倒在硬板床上,心里仍想着昨日发生的事。
哪知方才躺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有人急急敲门。
卿云连忙起身过去开门。
来的是个平素一起当差的小太监,急道:“你快去殿里,皇上找你呢。”
“什么?”
卿云转身去拿幞头戴上,跟着那小太监匆匆赶往两仪殿。
那小太监道:“今晨皇上来了,便说——”
“嗯?”
眼神看了看顶替卿云位子的小太监。
丁开泰连忙出来解释,说卿云似是不好,便换了个人。
皇帝说,丁开泰,你如今倒是学会自作主张了?
丁开泰吓得魂不附体,立即派人来叫卿云过去。
卿云听罢,心下也是拧紧了。
两人在靠近两仪殿时放慢了脚步,调整了气息,这才入殿。
“奴才参见皇上。”
两人入殿行礼,顶上皇帝没有回应,带卿云入殿的小太监从侧面退下,卿云连忙上前站到已空出来的位子上。
皇帝批完了手里的一本折子,道:“过来。”
他虽未曾指名道姓,卿云却知是在叫他,立即碎步到了皇帝跟前半步的距离。
皇帝人向后微微仰了仰,卿云如今已大致知道皇帝某些动作的意思,便只能先跪了下来。
“丁开泰说你不好,哪里不好?”
“奴才……奴才眼睛有些痒。”
“眼睛?”
皇帝道:“朕瞧瞧。”
卿云抬起脸,还是按照规矩,低垂着眼,长睫毛遮住了眼,皇帝伸出手,扣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小脸拉近了瞧,“这样朕能看得清吗?睁开眼。”
卿云心下发颤,他明白,他面前的不是宠爱他的李照,而是皇帝,且是极有可能对他藏有深深杀意的皇帝,他心下一横,终还是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的一瞬,卿云以为自己看见了李照,不,第二眼便完全能区分开了,和李照相比,皇帝更成熟、更深沉,也更……可怕。
皇帝瞧着居然很年轻,相貌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李照和李崇从他面上各取了一些特征,皇帝本人则是剑眉凤眼,高鼻薄唇,说不出是温和还是冷峻,卿云心下不停发颤,却是不敢移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