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进来时已经发现了卿云。
自上回在山上目睹卿云被围箭追击后,李照已断了一切探听卿云消息的途径。
这是他自那回后第二次见到卿云,这一回,他真的没有多看一眼,没有分给卿云半点心思,全部身心都专注在政事之上。
卿云在下头听着众人你来我往,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东宫李照议政的时候,皇帝也果然和李照一样,听完了众人的意见后未曾有任何表态,便让众人下去了。
待众人退出殿后,殿内原正静悄悄的,却忽听“啪——”的一声,卿云肩膀一弹,地面一道折子便摔落在了他脚边。
宫人们都低垂着脸,恨不能把脸塞进脖子里。
皇帝鲜少发怒,一般只会因政事动怒,幸好皇帝动怒后也极少迁怒宫人,每当这时,宫人们全都噤若寒蝉,只等挨过这一阵。
今日,却又不同了。
卿云俯身捡起了折子,他掠过一眼,竟还是个熟人,是曹平。
卿云叠了折子,送回御案,皇帝的目光立即扫了过来。
整个殿内弥漫着一股令人无法呼吸的紧张,卿云却是满脸从容地又过去将冷了的茶撤下,又去捧了杯新茶出来搁在案上。
皇帝目光始终凝在卿云身上,待卿云要抽回手时,抬手一把攥住了卿云的手腕,卿云抬眸望去,皇帝眼眸深邃,与卿云对视片刻后,缓声道:“不是你卖弄聪明的时候。”他话说完,便猛地松开了手,卿云站立不稳,人向后踉跄退了半步,皇帝冷冷地收回了视线。
卿云立在一旁,殿内气氛愈加凝滞,皇帝道:“去传太子齐王到伏波亭。”
传话太监立即退出殿内,皇帝也起了身,宫人们跪了一地,卿云立在原处,看着皇帝拂袖而去的背影,心下阵阵战栗,许久才缓过了那口气,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真实的情绪。
皇帝也是人,也会有烦心的事,也不能将一切都完全地掌控在手里,方才那些个冷言冷语,非但没有吓到卿云,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斗志。
卿云看着殿门,神色安然地将刚倒好的那杯茶拿下去倒了。
再说另一头,皇帝去了伏波亭,同两个儿子又仔细商议了一番政事,他的这两个儿子都很出色,自然说出来的话也不像那几个蠢材让他听得心烦,其实皇帝在路上已渐渐有了决断,如今只不过是想看看两个儿子在这事上的判断如何。
皇帝心下渐渐恢复到了全然的平静,“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陪朕用膳。”
宫人们又急忙布置,在伏波亭上设宴,父子三人用了晚膳后,皇帝乘御辇返回,离去之前特意又召了李照。
“维摩,”皇帝捏了捏李照的肩膀,道,“儋州的事,你做得很好,曹平你也用得很好。”
李照垂首道:“儿臣还需历练。”
皇帝乘辇离去,李照望着御辇,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他的心好似比从前更冷,也更坚硬了许多。
皇帝回到甘露殿,一眼扫过去,没看见卿云,便道:“人呢?”
一旁宫人立即回道:“回皇上,云公公回去了。”
皇帝道:“谁让他回去的?”
宫人不敢应答,皇帝道:“把他叫来。”
卿云正在屋内梳头,外头宫人急急来召,他也还是不紧不慢地束好了头发,戴上幞头才跟着宫人过去。
皇帝正在寝殿靠窗的软榻上半闭着眼休息,听得脚步声后,这才抬起脸,见卿云神色如常,便道:“过来。”
卿云移步上前,在榻前停下。
皇帝打量了他的面容,见他神色说是赌气也不似赌气,说是平静也不似平静,就只是脸色淡淡的,瞧着还有几分熟悉,过了一会儿,皇帝看明白了,哦,这是在学他呢。
皇帝面上露出微淡的笑容,一句话便让卿云变了脸。
“身上的伤,养好了吗?”
第87章
卿云神色一怔,他从皇帝带着几分促狭的眼神中感觉到了戏弄,面色立即红了,语气却是很平静,“养好了。”
皇帝道:“朕瞧瞧。”
卿云看着皇帝,他心中说不出来的感受,自然也有愤恨受辱之感,却又不全然是,因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得到皇帝的宠爱。
明知皇帝也许又只是一番捉弄,可他却不得不迎难而上,原本要得到这世间至高权力的宠爱,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卿云极力说服自己,然而当他真去解衣时,手指还是禁不住颤抖了。
皇帝又摆出了那副极为闲适的姿态,仿佛逗弄卿云是他今夜忙完政事,茶余饭后的消遣。
再一次在皇帝面前暴露身体,卿云依旧无法坦然,他站在皇帝面前,只觉身上一点点慢慢泛起了红。
皇帝道:“过来。”
卿云移步上前,这一回,不必皇帝说,卿云便坐在了榻上,皇帝抬起手,摘了他的幞头,弄散了他的头发。
乌发披散,仿若一匹漆黑乌亮的绸缎,重又包裹住了这具洁白的身躯。
皇帝撑着手,静静地欣赏着面前的小内侍。
若论胆气,这已算得上是皇帝见过的人当中名列前茅的了,只不过,他那些锐利的、愤恨的、横冲直撞的……一旦剥去衣饰便减损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自控的羞怯、恐惧、厌憎……
这么个人,虽在他面前干脆利落地将自己脱得赤条条,令自己暴露在旁人眼中,然而他的内里却是层层包裹,任谁也难卸下,哪怕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奈何。
皇帝抬起手,他轻轻抚摸了下卿云的乌发,卿云垂下脸,他似是想避开皇帝的抚摸,也似仅仅只是羞怯。
“不是你一直吵着闹着要伺候朕吗?”皇帝挑起一缕头发,“怎么又怕了?”
卿云抿着唇,“奴才不是怕,是冷。”
“哦?”皇帝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卿云披散的乌发,“那是想朕抱着你了?”
卿云抬眸看向皇帝,皇帝神色依旧如常,仿佛卿云赤裸的身躯在他眼中没有丝毫的吸引力,卿云只是在自取其辱罢了。
卿云扭开眼眸,方才起身去拿衣裳,人却被皇帝向后一扯,直倒进了皇帝的臂弯。
“朕说让你走了吗?”
卿云仰看着皇帝,只低垂下眼。
皇帝也垂下了眼,视线从他面上一路向下,忽然轻一勾唇,“朕还从来没宠幸过……内侍呢。”
卿云立即夹住双腿,双手向下挡住了。
皇帝淡淡道,“你这倒不是寻常阉割。”
卿云依旧咬唇不言。
皇帝抬起脸,却见卿云低垂着眼睫,巴掌小脸上神色紧张,不知是冷还是怕,鼻尖微红地发着颤,贝齿也紧紧地咬着唇。
他瞧着不像是装的,而是真的在害怕。
皇帝也知道,他是真的害怕,任谁幼时经历了那般事情,总会留下些许影子的。
兴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副害怕承恩雨露的模样尤其的楚楚可怜,兼之他平素时常流露出那愤恨不服输的坚忍之色,此时面对可能即将发生的情事的这种恐惧便更值得把玩、品味。
如此害怕,却还是不肯罢手。
皇帝心下轻轻一笑,他忽地起身,没有任何预兆地便直接将人一把抱起。
卿云果然吓了一跳,抬手用力抓住了皇帝的龙袍。
龙袍的触感冰冷而华丽,卿云定定地看着皇帝,他的眼中摇摆之意强烈,皇帝毫不怀疑,他此刻内心真正的念头是想从他怀里逃走。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僵硬地在他的怀抱里。
皇帝抱着他大步接近龙床,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越来越僵硬,甚至那漂亮的发丝都在随着主人的呼吸颤抖。
他要被吓坏了。
躺到龙床之上,卿云先是睁大眼睛,最后又不由自主地死死闭上了眼,他能感觉到皇帝的手从他的面颊滑过,指尖微微有些硬,一路从他的下巴滑到喉结处,他的喉结很小,这又是内侍的特征之一。
皇帝指尖挑动着他小小的喉结,让卿云不得不快速呼吸躲避,皇帝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