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15)

2025-10-01 评论

  卿云虽未曾真正与太监同住过,可早已从惠妃那里将宫中最黑暗恐怖之处都听了个遍,再兼瑞春死于非命在前,福海欺辱在后,他心中深知若真落到那般境地,他想要保全自己是断断不能的。

  卿云浑身一阵阵发冷,他忽然又想起瑞春,瑞春说他将他锁在玉荷宫里其实是为护着他,外头的风霜雨雪不是他能经受得住的,他保不住他。

  他不信。

  卿云抱紧自己。

  他偏不信!

  *

  “殿下,这是三月的账。”

  “搁这儿吧。”

  长龄将账册放下,垂首静立,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太子轻轻的搁笔声。

  “你把这些供到母后那去。”

  “是。”

  长龄捧了那几卷经,躬身站着,轻声道:“殿下,是全供在凤仪殿,还是分些在听凤池?”

  李照侧过脸,他轻瞥了长龄一眼,见长龄低眉顺眼一如往日,方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在我这儿耍心眼了?”

  长龄腰弯得更甚,“奴才不敢。”

  李照往后仰了,漫声道:“下去吧。”

  长龄低着头退了出去,出了殿内,方才轻出了口气,又斜着脸看向天边高悬的太阳,又轻叹了口气。

  伴在太子身边多年,长龄自认已算是对太子性情有所把握,在太子面前该如何当差,也只能拿捏个六七分,太子仁厚是不假,可再仁厚的主子也是主子。

  如今太子对卿云到底是什么意思,长龄也摸不准,方才已算是大着胆子提了一提,太子的反应应当并非真的厌弃卿云。

  长龄去宫中办完了差事,因心里记挂着卿云,便急急地返回东宫。

  这几日他早出晚归,盖因手头事情忽然变多,他心里想着大约是太子的意思,不令他和卿云多话,他估摸着揣度上意,于是便顺服听从,不与卿云多说。

  卿云这几日强撑着惊惶害怕,长龄也都看在眼里,他没对卿云说过假话,太子要亲自调教人,他是不好插手的,万一适得其反,岂不是害人害己?

  只是长龄早晚进出,总瞧见卿云眼睛来来回回地盯着他,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心里到底不忍,那分不忍从初见时,卿云昏沉沉半死地躺在那儿,便从长龄久久掩埋的心事中破土,叫他不由乱了些许方寸。

  长龄回到东宫,犹豫片刻,想着先去回了太子,再试着告假回去,若太子允准,那便是没事了。

  长龄一路向了承恩殿过去,远远的便瞧见殿门口廊檐下跪着个人,那人身形单薄瘦小,不是卿云是谁?!

  长龄疾步过去,近前了才放缓脚步,他余光悄然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卿云,只见他低垂着脸,侧脸雪白,一双手垂在身侧,指尖正点在地上,似是有些跪不住,长龄目不斜视地掠过他,待到殿门口,眼神扫了旁边太监。

  那太监会意,悄然过去,恭恭敬敬地唤了声:“长龄公公。”

  长龄道:“这是怎么了?”

  那太监道:“奴才犯错,太子殿下让他跪在那儿思过。”

  长龄眉头轻皱,“是太子殿下让他跪的?”

  “是。”

  长龄偏过脸远远地又看了一眼卿云,“他犯了什么错?”

  “这奴才倒不知。”

  “跪了多久了?”

  “也有一个时辰了。”

  长龄眉头皱紧,这不正是他进宫之后,卿云便被罚跪在那儿了?

  长龄不再多言,缓步进了殿内,想参见太子,却被拦住,“太子正在里头午睡。”

  “外头怎么回事?”长龄轻声问道,“你可别像思齐似的糊弄我。”

  那太监道:“哪敢呢,”他向后轻瞥了一眼幽深的内殿,低声道:“方才太子正要午睡,才伺候梳洗的小太监里有个额头上沾了伤,太子查问之后,方知是那小奴才捣鬼,在膳房里对人动了手,太子唤了他来问话,也不知他是怎么回的,太子便让他跪在外头醒醒神。”

  长龄一听便知不对,“他既伤了脸,怎么还能到太子跟前伺候?”

  那太监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长龄见状,又问道:“是哪个太监?”

  “膳房的小太监,来喜。”

  长龄闻言,立即严肃起来,他看向那太监,那太监的神情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一个膳房的小太监,照理是不可能到太子跟前的,必定是有人故意把人带来,长龄也不再多查问,他身处东宫多年,心里明白纵使东宫上下规矩严明,也难免有些明争暗斗。

  长龄叫了膳房的太监问话,将午间那档子事问得清楚了,心中暗道卿云实在太过冲动,这可真是犯了太子的大忌讳了。

  长龄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出手救人,只能在殿中等着太子午睡醒来,他时不时地看向跪在廊檐下的人,心里揪着,却又无可奈何。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伺候梳洗的太监们悄无声息地来了,长龄瞥眼过去,倒未曾见到那受伤的来喜,为首的太监冲长龄行了个礼,“长龄公公好。”

  长龄回礼,他瞥了队伍,道:“安公公什么时候调教了新人,我倒不知。”

  安公公不接长龄的话茬,只压低了声笑道:“太子该醒了吧?”

  长龄也不作声了。

  如此又过了些许时候,殿内有了动静,安公公带着人鱼贯而入,长龄也不能近前,等到安公公出来之后,才请求进殿。

  殿内小太监出来传话,却不是对长龄说,只向长龄行了个礼,而是碎步到了卿云面前,一板一眼道:“太子问你,知错了吗?”

  长龄回眸望去,卿云人已跪得摇摇欲坠,两只手都撑在了地上,却听他冷冷回道:“我没错。”

 

 

第11章 

  太子召见,卿云自是欣喜,想太子终于是消了气,想起他来了!

  卿云跟着传话的太监来到偏殿,太子已换了轻薄衣衫,坐在床前,面色如常,正拿着一方帕子擦手。

  卿云连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他久久不听太子召唤,便试探着自己慢慢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不要紧,他看到了太子右侧那额头被他打伤的太监,他心中一紧,神色也变了。

  “殿下,”卿云故作镇定道,“不知召我来所为何事?”

  李照早察觉卿云视线,只是不理,想他瞧了屋内形势,便会自己请罪。

  李照当然明白这受伤的小太监是有人故意带来他眼前,这是另一桩事,现下要紧的是卿云犯了错,且是大错,在宫里头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没这样的规矩,只他没料到卿云竟好似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似的。

  “你,”李照分出一点耐心,“知错吗?”

  卿云一颗心又揪紧了,他咬紧了牙,到底忍下了,轻声道:“太子,您莫听那恶人先告状,是他为难于我,我气不过,这才……”

  “你气不过?”

  太子平淡的语气令卿云不由一怔,他仰头看着太子,分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日替他主持公道的模样,此时却叫卿云心中比那时还要飘忽不定,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惶恐正在摇曳。

  “出去跪着思过。”

  太子就这么淡淡的一句,卿云满脑子浆糊一般,他看向那个被他打伤的太监,那太监低眉顺眼,如今看着却是老实了。

  卿云不肯就这么出去,急急地分辩道:“太子殿下,是他阻了我拿吃食在前,又言语羞辱我在后,太子殿下明鉴,若非如此,我断断不会动手!”

  这便是卿云在太子面前说的最后一句了,他方才说完,旁边太监不用太子吩咐,只一个眼神便上来一左一右架着卿云出去。

  卿云还想辩解,却见那受伤的小太监悄悄地一勾嘴角,正是得意,他便咬着牙不肯说了,宁愿去外头跪着。

  四月的天,说冷不算冷,说热日头上来了倒还真有几分热浪袭来,卿云跪在地上,背上晒,膝盖疼都是次要,如此大庭广众地受辱才真叫他心中万分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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