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173)

2025-10-01 评论

  先前在内侍省,卿云都是被众人捧着的,因内侍省里全都是同他一般的内侍,他又是皇帝最心爱的内侍,大家自然以他为尊。

  如今在六部,各位朝臣虽明面上对卿云尚算客气,但阳奉阴违、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这些本事让卿云不到短短半日便全都体会了一遍。

  卿云只待了半日便回了宫。

  入两仪殿时,皇帝正在净手,预备用午膳,见卿云沉着脸进来,挑了挑眉,道:“回来了。”

  卿云也不行礼参见,自顾自地坐下,发觉桌上竟也有他的一份餐具,便扭头看向皇帝。

  皇帝神态自若,过来坐在他身边,道:“既回来了,便净手用膳吧。”

  卿云目光幽幽地看着皇帝,“皇上,你还是让齐峰跟了?”

  “朕可没有,”皇帝道,“君无戏言,你既让朕别派人跟着你,朕自然成全。”

  卿云抿了下唇,更为幽怨,“那皇上是算准了我挨不到半日便会回来了?”

  皇帝见他这般,不由笑了笑,“万事开头难,先用膳吧。”

  “吃不下!”卿云气呼呼道,“气饱了!”

  “你那些臣子都是些什么人哪,你便挑了这么些人来替你办事?全都是笑面虎!面上冲着我笑嘻嘻的,公公长公公短,我要看什么,不是正在誊录,便是被借走了,不便查阅,我问什么,便只有满嘴官腔,一句实在话都没有,皇上,我是你的人,他们这么欺负我,这像话吗?!”

  一旁宫人早在皇帝示意下端来了水盆和帕子,放在卿云身侧,卿云虽生气,但也还是伸了手,一面净手一面抱怨道。

  皇帝道:“他们不止欺负你,有时候也会欺负朕哪。”

  卿云瞪眼睛,“反了他们了,还敢欺负皇上,通通拉出去砍头算了!”

  皇帝笑道:“朕倒是同意,只那些头全都砍光了,谁来帮朕做事呢?”

  其实道理,卿云心下也明白,只是同皇帝抱怨几句罢了,宫人替他擦干了手,他闷闷道:“我现在可算明白皇上说的,许多事都不在你的掌控之中是什么意思了。”

  皇帝抬手拍了下他的背,“别气了,你若觉着不好玩,回宫便是,内侍省那儿,你不是如鱼得水吗?”

  “不,”卿云端起碗筷,“他们越是如此,我越不能轻易放弃。”

  皇帝微笑着看着卿云绷得紧紧的侧脸,“好吧,朕便知道以你的性子,不会就这么罢手。”

  卿云听皇帝的语气越听越不高兴,好像算准了他做不出什么成绩,只是哄哄他罢了,板着脸,不理他了。

  苏兰贞便不一样……他今日教他对付秦少英的法子,卿云后去查阅律例,果然可行。

  秦少英一向自诩厚脸皮,他倒要看看他让秦少英陈情示众、张贴六部时,他会是什么反应?若他不肯,那便是违抗律例,要进大理寺的,真的进了大理寺,别人不敢对他如何,卿云可是敢的,他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先上了刑,打得他哭爹喊娘再说!

  卿云想到那般情景,面上不由笑了。

  皇帝余光瞥见,道:“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卿云收敛笑意,“没什么,只是想到日后我在六部如鱼得水的模样,提前替皇上高兴呢。”

  皇帝笑了笑,“朕可等着那一日了。”

  卿云夜里翻来覆去的,满脑子全是六部的事,皇帝把人搂到怀中,“睡吧,别那么费心思,不值当的。”

  “怎么不值当呢,”卿云靠在皇帝怀中,“皇上交给我的事,我自然要好好办。”

  皇帝笑了笑,“你若如此操心,朕还不如收回算了。”

  卿云立即抓了皇帝的衣襟,“不许收回!”

  “好、好、好,”皇帝抓了卿云的手,“不收回,只你再不睡,明日如何有精力办事?听话,快睡吧。”

  皇帝轻拍着卿云的背,哄孩子一般终于将人哄睡了。

  翌日,卿云精神抖擞,同皇帝一块儿起了个大早,皇帝去上朝,他便去六部,他今日已想好了,先整治秦少英,也算是给自己在六部立个威。

  今日卿云连随行的内侍都没带,只马车出行,方才在宫道上行进不久,赶车的侍从便忽然停了下来,卿云在马车中轻轻摇晃一下,扶住车壁,警惕道:“怎么了?”

  “前头东宫仪仗,按例回避。”侍从回道。

  卿云便不说话了。

  卿云听着抬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下不由微揪,他想起长龄时,也总会想起李照。

  “落轿——”

  随着宫人的一声清唱,卿云抬起了脸,片刻之后,车帘果然被掀开了。

  李照身穿朝服,神色温和,卿云见了他,便垂下脸闪避了眼神。

  “你去六部?”李照入了马车坐下,犹如闲谈般自然道。

  卿云低着头道:“殿下何必明知故问。”

  李照道:“我昨日便知父皇特许你行走六部,原昨日就想来见你,碍于你昨日乘的软轿,不大方便说话,便先按住了。”

  “殿下要说什么?”

  “你见到苏兰贞了吗?”

  卿云猛地抬起脸,李照面色如常,道:“我也是见到苏兰贞后才发觉,他竟同长龄生得有几分相似,不过你放心,父皇虽也来过东宫几回,却从不留意宫人,即便是长龄曾救主,他的相貌,父皇也不会留心的。”

  这话的确令卿云安心不少,卿云又想起苏兰贞正是李照推荐,他紧了紧手掌,语气微冷,“殿下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李照苦笑,“卿云,你将我想成什么人了?”

  卿云心下明白李照纵使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对,可他的确是个磊落光明的人,这一点,在太子身上其实尤为难得,跟在皇帝身边越久,卿云便越明白为何李照的太子之位如此稳固。

  “无论他同谁相似,我只管做我自己的事情,”卿云平静道,“太子殿下无需忧心。”

  “除了这个,我实则是担心你卷入朝政……”李照顿了顿,他如今已明白了卿云的性子,来硬的只会适得其反,要想劝,只能软和了劝,“卿云,陷入其中,便会身不由己,即便是父皇也救不了你。”

  卿云猛地扭头瞥向李照,“太子殿下便是不信我能在六部做好了?!”

  李照眼眸深邃地望着卿云,“不,我只怕你做得太好,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从未想过送杨新荣去死,我亦派了无数人去护卫,只……卿云,你如今应当也明白,这世上谁也不能事事万全。”

  卿云身上一颤,他从李照眼中看出了担忧,那种担忧暗含欣赏,他相信他能做好,只是担心他卷入其中,陷得太深,反受其害,到最后无法抽身,落得杨新荣那般下场。

  是啊,便是皇帝,也有施展不开之时,朝政便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旦跳入,便极有可能万劫不复。

  所以皇帝一只手正牢牢地抓着卿云,不令他彻底陷落,如今,李照伸出了另一只手,父子俩合力要将他拉上去。

  卿云忽然觉着,今日李照拦他的马车是不是也在皇帝预料之中?其实皇帝也不想让他掺和六部的事吧?他只是不愿拒绝他,所以是想让李照来当那个坏人?

  卿云心中顿时恶念丛生。

  自从春猎回来之后,皇帝对他越来越好,这原是他算计来的,可皇帝越是超出界限的对他好,他便越是不自在,如今终于叫他捉住皇帝的“把柄”了。

  卿云忽然抬眼看向李照,他道:“殿下得知我与长龄的私情后,竟半点不生气吗?我同长龄,可是什么都做了。”

  李照神色一怔,未料卿云会忽然提起此事,自然,他怎会不怒,自己心爱的人背着他同另一个人有私情,即便那人是内侍……只因长龄已死,李照难道还要同死人计较?

  若要李照对卿云发怒,他心下竟也做不到,因明白倘若他当年待卿云好些,卿云便不会被赶出东宫,和长龄双双去了真华寺,才令二人有了私情,他要恨,要怨,也只能怨自己,怨他当了那么多年太子,却还不懂要怎么好好喜欢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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