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躺下,心下忽觉几分苍凉,他好似什么都有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他侧过身,对着卿云的背脊道:“别装睡了,陪朕说说话。”
卿云不理,皇帝道:“陪朕好好说说话,朕放你两天假,许你外宿。”
“说什么?”
皇帝低低地笑了,“小东西,你如今这般市侩了?不见兔子不撒鹰,连同朕说两句话也要好处了。”
“我一直都是这般,难道当初皇上不也是做了多番许诺,我才愿意委身的吗?”
“是这般不假,”皇帝凝视着卿云素衣下撑起的蝴蝶骨,低声道,“可朕觉着也不单单如此。”
卿云眼盯着昏暗的床幔,“不然呢?皇上难不成觉着自己魅力无边,人人都要为你倾倒?皇上自己不是说过吗?你若只是个凡夫俗子,我连多看你一眼都不会。”
肩上传来热气,腰上也被搂住,卿云有些不适地在皇帝怀中软挣了一下。
“卿云,”皇帝道,“朕想听你叫朕的名字。”
卿云冷淡道:“那太僭越了,我不配。”
“朕想听。”
“……”
不知僵持了多久,卿云仍是不言。
皇帝道:“你要什么?朕可以同你交换。”
卿云冷笑了一声,“那你封我做九千岁好了。”
前朝内宦作乱,朝政崩坏,竟让个内宦沾沾自喜地做了个所谓九千岁。
皇帝沉默良久,道:“你分明知道朕不可能答应。”
“那么我也一样,”卿云冷冷道,“那也是不可能的。”
皇帝感到一种疲惫,这种疲惫和朝政给他带来的疲惫一般,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与事他无法掌控。
“你非要朕逼你是吗?”
皇帝语气淡淡,卿云却像是猛地被点燃了一般,他一下转过身,双眼冒火地直视着皇帝。
皇帝如今却是宁愿看他这般,也不愿看到他死气沉沉的模样。
卿云胸膛起伏,看着皇帝深不可测的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李—旻——”
“你满意了吗?高兴了吗!”
卿云抄起自己的软枕便打了过去,皇帝由着他打了两下,便压了上去。
卿云不肯,他想到苏兰贞,甚至没来由地竟想到了李照的那封信。
二人在床上几乎是大打出手,卿云自然不是皇帝的对手,只他从前还总有顾忌,今夜不管不顾,咬了皇帝的脸,皇帝“嘶”了一声,脸上已见了血,他抬手抹了下脸,看着身下头发散乱,形容近似癫狂的卿云,淡笑了一声,“你是小疯狗吗?”
“你才是疯狗!你这是逼奸!”
卿云恶狠狠道。
皇帝笑道:“朕今夜便是要逼奸你,你待如何?”
卿云发狂了,“李旻,我操你祖宗,你个贱人,老王八,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卿云越是咒骂,皇帝便越是起兴,同卿云又是折腾了一夜。
翌日晨起,皇帝脸上脖上身上全都挂了彩,简直像是被个小野兽撕咬了一夜,卿云也好不到哪去,身上没一块能看的好肉,本肤色便白,猛一眼瞧着便有些触目惊心,格外的可怜也格外的诱人。
皇帝起身,又坐在床边从头到尾凝视了一遍卿云,这是他的人,要他再将他给谁?不可能。
卿云之后才醒,他浑身酸软,简直如同散了架一般,皇帝昨夜缠了他一夜,一刻也没让他歇。
卿云手脚并用地下了榻,披了件薄衫,便觉腿上湿漉漉地蜿蜒而下,心下一阵狂烈的暴怒,左瞧右瞧,抄起个细长瓷瓶便往外走,每走一步,腿上湿意便越往下流,卿云心下那股暴怒的劲儿便越浓。
宫人们本是想拦的,见卿云神色不对,竟都吓得僵住了,由着卿云一路走到了内殿。
内殿之中,皇帝正在同李崇一块儿用早膳,李崇进来便瞧见了他面上伤痕,只假作不见。
卿云走入内殿时,李崇正对着内殿那小门,衣衫不整的卿云便撞入了他的视线。
卿云只穿着件薄衫,连系带都未曾好好系上,行动之间全然不管自己哪儿露了出来,他自然也瞧见了李崇,只是不在乎,他如今难道还要脸吗?
“李旻——”
卿云厉声暴喝,“我杀了你!”
宫人们已赶紧上去拦了,卿云不管不顾,将手里的花瓶砸了出去,皇帝从容不迫,倒是李崇因这碎在身边的花瓶眨了下眼睛。
“滚开——我要杀了他——疯狗——贱种——”
李崇余光瞥了皇帝,皇帝被如此咒骂,却是眉峰都不动一下,李崇余光又瞥了卿云,卿云被那群宫人拦着,不住地踢打挣扎,身上薄衫都要挂不住了,一双精雕细琢般的玉腿朝着二人方向踹着,李崇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皇帝放了筷子,过去从宫人中间将人一把扛了起来,一头乌发便如瀑般垂下,两条手臂不停地拍打着皇帝,“你放我下来,你个畜生,我杀了你!”
咒骂声逐渐远去,李崇留在原位,接了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下手,道:“他们一向如此?”
宫人不敢说话,眼神隐晦地表达肯定的意思。
李崇微一颔首,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皇帝终于回来了,衣襟头冠明显变得凌乱,面颊上也添了几道新伤痕,宫人连忙上前替皇帝整理。
皇帝对李崇道:“瞧见了吧?便是这般放肆。”
李崇轻扯嘴角,“可父皇就是喜欢,不是吗?”
皇帝摇了摇头,“朕不敢不喜欢,若是不喜欢,他非杀了朕不可。”
李崇听皇帝语气中颇有几分宠爱纵容的心思,心下想起淑妃成日里面对皇帝战战兢兢的模样,将脸垂了下去。
第149章
卿云同皇帝大闹了一场,又得以在外头住过两日,只护卫的探子当中一直不干净,他也只能在院子里同尺素说两句话,仍是要留心留意,别说漏了什么,于他而言,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换到了另一个笼子,只总比在宫里时不时地面对皇帝要强。
年节过后,卿云回到六部,心情又是久违的雀跃,他下了马车,却只能慢慢走近,假作若无其事,他自然想立即转到工部,可心下明白不能,于是心中愈加渴望。
匆匆看过其余几部,卿云压抑着心下激动,迈入了工部大门,只才进去,便见苏兰贞已站在角落,冰雪般的面上似是毫无异样,可他的眼睛分明像是有一团火似的正望着他。
那日,苏兰贞是被暗探提醒得走了,否则街上人一多,他这一趟便瞒不住了,必须趁着天黑赶紧离开。
卿云还在睡,他趴在他怀里,睡得那么熟,那么安心,苏兰贞那颗从来都冷静自持的心竟生出了万般不舍。
他也一直盼着能再见到卿云,可心下也明白,他若再贸然拜访,势必会给卿云带去麻烦。
于是两人便都只有这么忍着。
忍到了今日,见了面,却仍只有忍。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多看一眼都有可能暴露。
卿云心下砰砰乱跳,他见到了苏兰贞,却比未见时更想他了,这种思念叫他只能硬生生垂下脸,只强撑着同工部其余人说了几句话便匆匆退了出去,心头那股燃烧的热意几是叫他站立不住。
身边还有皇帝的暗桩,他什么也不能做,连神色都不能露出半分异常,然而心里终究还是有一点甜的,因为有了盼头和指望。
卿云回到厢房,一面翻看公文一面拨弄着香片,嘴角浮现着浅浅笑容,只这笑回到宫中便得收敛起来。
如此三日之后,终于等到一日身边暗桩干净,卿云入了六部,也仍是按照寻常般若无其事地巡视,等巡视到工部,苏兰贞投来视线时,卿云没有回避,反而对他轻弯了下唇角。
旁人都不敢直视卿云,这隐秘的笑容,他是笑给苏兰贞一个人看的。
苏兰贞眼睛也立即亮了起来。
卿云手里揣着手炉,退了出去,回头还看了苏兰贞一眼,他不知道苏兰贞能不能看明白,除了暗桩外,六部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便是不敢瞧卿云,总也敢瞧苏兰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