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285)

2025-10-01 评论

  "睡。"

  平素里,卿云是要擦洗再睡的,只他不想叫李照给他擦洗,所以便想睡了。

  李照倒了水回来,卿云已然钻进了被子,一直将被子盖到了头顶。

  他在被子里单薄的一团,令李照恍惚间觉着他还是十三岁刚来东宫的时候,那时他守夜,便是这般团着被子睡在下头,也不过也就是那么小小的一团。

  李照在一旁椅子坐下,垂着脸,心中思绪万千。

  十年了。

  他与他,十年了。

  这十年发生了太多事,若叫他回首,他绝想不到随手救下的一个小太监会掀起这么多的波澜。

  李照看向榻上的被子团,低声道:"将脸露出来,别闷坏了。"

  被子团抖了抖,过了片刻,慢慢地游出半张脸,头发乱蓬蓬地堆在脸颊上,李照俯身过去,以指为梳,轻轻替他将面颊上的头发顺到后头。

  卿云脸憋得有些红,他忽然道:"殿下。"

  李照手指在他乌发间顿住,时光恍若凝结在此时,兴许下一刻,被中的人便会钻出,还是那张稚嫩的脸孔,将脸放在他掌心,笑着让他多宠他一些,他好慢些长大。

  然而,卿云唤了那一声后,却是闭上了眼睛,他的侧脸是已长成的青年模样。

  李照收回手,坐在榻边静静地守了一夜。

  天蒙蒙亮时,秦少英披着满身银白的霜露回来了。

  "我跟你走,带他去看大夫。"

  马车进入雍州,秦少英在车内回过了神,"申屠牙是你的人?"

  李照道:"他只是比较识时务。"

  秦少英怔了一瞬,更无话可说了。

  申屠牙亲自出来迎接车马,见到秦少英亦是神色坦荡,没有半分背叛的心虚,窃夺皇位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他不过是奉了正统储君之命,有何惭愧之处?

  秦少英手握着刀柄,冷声道:"所以,是殿下让申屠牙在儋州临阵倒戈?为了逼我同李崇反目?"

  李照负手在后,"难道只准你们耍心计手段?"侧过脸对卿云道:"小心台阶。"

  卿云披着大氅,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一直到屋内摘下兜帽,杨沛风才察觉他的身份。

  "殿下——"

  杨沛风一见卿云,不由咬牙切齿,这是弑君之人,他怎能不激动?!

  李照道:"叫成先生出来。"

  杨沛风敛了怒容瞥了卿云一眼,拱手退下。

  秦少英手扶着刀,"看来殿下没有同你的属下通气,你要带谁回来。"

  仆侍上前放了茶,李照端茶抿了一口,"你既知他是我的属下,便该知道主子做事,不必事事知会下属。"

  秦少英冷冷一笑,"殿下还真是不改本色。"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储君。

  "既是本色,如何能改?又为何要改?"李照看向卿云,"尝尝,这个茶你从前喜欢的,回甘很轻柔,"他又转向秦少英,"你呢?你改了吗?"

  秦少英神色又是一沉。

  杨沛风早知太子会将秦少英寻回,他虽心中深恨秦少英背叛,险些害死太子,然太子既如此做,便是要用秦少英,太子不以一己得失为虑,而是以天下大局为重,他心服口服,至于卿云,杨沛风从前便不喜,如今再见,仍是后悔,当初没用重刑将卿云打死也便没后来那些事了。

  成鹊生坐在轮椅上前来,替卿云诊了下脉,便笑了笑,"果然是我那好师弟的手笔。"

  秦少英抱着的双臂松了松,"叶回春是你的师弟?"

  成鹊生颔首,"师弟性子软和,极少下死手。"

  李照道:"成先生的意思是能治?"

  成鹊生道:"三日之内,配出解药。"

  叶回春当时配的药是为卿云量身定制,成鹊生自然也要如此,一一对应才是。

  李照这儿满是仆从,便让人扶卿云先去厢房梳洗休息,秦少英要跟随,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齐峰给挡住。

  "他自然有人伺候,"李照道,"你也不必再用他来当借口。"

  秦少英看向李照,李照正低头抿茶,神色是秦少英从前最看不惯的雍容自持,侧额的伤疤丝毫没有削减他通身的气派风度,反而令他更多了几分沉淀,秦少英虽深恨先帝,也不得不还是承认先帝的眼光没错。

  卿云由仆从带到了厢房内梳洗沐浴,秦少英照顾得再周到仔细,哪有成群的仆人服侍得好呢?

  卿云梳洗之后,仆人们围着他,让他躺下,他们来替他擦洗湿发,卿云脑海中便又闪过几个画面。

  宫人成群,锦衣华服,他亦是这般由人伺候,封锁的心门一点点松动,李照推门入内,卿云躺在榻上,乌发在身后披散了满榻,仆人们跪在榻上替他擦拭,他目光轻轻扫向李照,那视线冷淡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媚态,李照手掌顿住,倏然想起齐峰跪在他面前,惨声道:"……先皇是死于内侍之手。"

 

 

第190章 

  屋内仆人手脚不停,李照上前,在不远处榻上坐下。

  卿云目光追随,只觉李照神色之中似有几分难言之态,心下竟也有几分清楚明白。

  二人具都默默的,一个清醒,一个糊涂,却都有物是人非之感。

  "还记得苏兰贞么?"李照开口道。

  卿云目光望过来,李照道:"他无事。"

  卿云心说他知道。

  但凡离了他,自然便无事,只到了他跟前,才遭了不知多少难。

  "你心里也有几分明白,是吗?"

  李照看着卿云,总觉着他不是那么糊涂,他教他写字时,便有几分察觉,速逼了秦少英反叛,将人硬从宫里头抢出来。

  卿云神色定定的,是啊,他心里头有些明白,只是不说罢了,太多的人与事,又如何想得透彻,说得明白?

  仆人们替卿云擦干了头发,便逐一退下。

  李照静坐片刻后,道:"饿了吗?"

  "不饿。"

  一时无话,李照垂首拨弄大拇指上的扳指,卿云也只静静地望着窗上的雕花纹样,案上香炉烟气袅袅。

  "殿下,京中来信。"

  "呈上来。"

  侍卫推门进入,呈上密信,李照打开速览,随即便放到一旁沉思。

  卿云视线从窗户慢慢转移到李照面上,他忽然觉着这一切都很熟悉,很久以前,他也是这般在他身边。

  三日后,成鹊生果然配出了解药,带着三四药童,下针用药。

  秦少英抱着手在一旁看着,心中五味杂陈,他自然希望卿云能够醒来,却不知卿云醒来后又会如何。

  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成鹊生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好了,待他睡上两个时辰,大约便能醒了。"

  秦少英不禁问道:"他醒了,会将所有的事都记起吗?"

  成鹊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那是自然。"

  秦少英不说话了,扭头看了下周围,"你们的主子呢?"

  瞭望台上,李照正望向边境方向,秦少英少来时,身边暗卫通报,李照未作反应。

  秦少英抱着手臂站在李照身边,道:"他快醒了。"

  李照道:"成先生医术高明,是信得过的人。"

  秦少英道:"他既医术那般高明,为何会废了一双腿,难道是天生的?"

  李照道:"是他师弟下的毒。"

  秦少英惊愕,"叶回春?!"

  李照道:"何必如此惊讶,他们不过是师兄弟,亲兄弟不也有反目成仇之时?"

  秦少英顿了顿,道:"他一直深恨你。"

  李照笑了笑,"他也配。"

  秦少英扭转过脸,李照神色如常,似仍是那般平静端和的模样,只口中吐出的那三个字实在叫秦少英极为惊讶,这不是从前的李照能说出来的话。

  寒风拂面,李照道:"这几日,你应当已想好了。"

  秦少英攥了下手中的刀,沉默不言。

  "你若不愿出手,我自也别有人选,只秦大将军辛苦一世,你是他的独子,若就此埋没,我也对不住他。"

  秦少英抿唇道:"何必将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说来说去,不还是要骗得我们父子为你李氏卖命?"

  "你自负心计,难道就看不到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余人?天下之大,你眼中就只有氏族之争?你是只有坐到皇位御座之上,眼中才能看得到天下百姓?"李照冷冷道,"这世上最承秦恕涛恩情的不是我李氏,是边境千千万万受他庇佑的百姓,他是在为江山百姓,为你这独子卖命,你呢?你觉着那是枷锁?那是你父亲背了一生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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