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41)

2025-10-01 评论

  卿云慢慢抬脸望向李照,李照面容平静,和来时无甚差别,卿云心中涌起恨意,恨意方入眼,又被他生生压下。

  恰在这时,李照睁开了眼,他静静地看向卿云,卿云眼中只有泪光。

  卿云嘴唇打颤,轻声道:“多谢殿下开恩。”他话音方落,含着的泪便从眼眶中滚落,缓缓滑下面颊。

  李照也久不见他掉眼泪了,终究还是不忍,沉声道:“过来。”

  卿云默默地坐到李照身边,李照掏了帕子,一点点替他擦了泪痕,“哭什么?我方才不过是同齐王做做样子,你是我的人,我怎会把你交给齐王?”

  卿云面上一丝神情也无,他现下尚未全然平复心情,只能默默流泪,以掩饰心绪。

  李照见他泪流不止,眉头微皱,只能耐心道:“他同我要你,只是玩笑试探,我若不舍,你以为对你便是有什么好处?你也受我调教多日,在我身边耳濡目染,竟想不明白这些道理?他玩笑一句,我便也玩笑一句,你再说两句机灵话,当个玩笑过去也就罢了,偏你实心眼,那么当真。”

  卿云听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李照并未真的想将他交给李崇。

  卿云泪眼朦胧地看向李照,李照神色肃然,想必是对他方才的表现觉着失望,可李照又如何能明白,他若落到李崇手里,必死无疑,李照是在拿他的命同人玩笑做样子,却还要他也谈笑自若,不以为意。

  “还没想明白吗?”李照见卿云只怔怔地像是丢了魂般地看着他,语气也稍稍冷了,“卿云……”

  李照的话被扑上来的人打断。

  卿云直扑到了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揽住他的腰。

  “殿下……”

  “我方才真的好怕……好怕殿下你不要我了……”

  李照听了卿云那沙哑颤抖的嗓音,原本放在卿云肩头要将人推出怀中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把人推出去,单手搂了卿云的肩膀,低声道:“你一向机灵,怎么总在这种时候犯糊涂?”

  卿云摇头,直把脸压在李照胸前,仍是小声呜咽。

  李照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轻叹了口气,心说到底也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奴才,手掌轻抚了下卿云肩头,“好了,便是真把你给了齐王,齐王知道你是我的人,也不会苛待你的。”

  卿云抬起脸,双眼通红地望向李照,“不要给齐王。”

  李照听了,不由失笑,“好,不给。”

  卿云这才重又将脸贴在李照胸膛,垂下脸,眼中恨意翻涌不止。

  李照本想再说他几句,怕他又撒娇卖痴过分娇纵,思来想去暂且罢了,日后再缓缓教他便是。

  车马停下,李照拍了卿云的背,示意他放手。

  卿云慢慢放开了手,李照把帕子给他,让他擦干脸。

  “瞧你这模样,成何体统。”李照无奈道。

  卿云一面擦脸一面道:“奴才要什么体统。”

  李照道:“这是又要跟主子怄气了。”

  卿云已慢慢缓了心绪,闻言心中一颤,终不敢真的在李照面前流露出愤恨失望,默默擦净了脸,低声道:“没有。”

  李照先下了马车,卿云将李照的帕子藏于袖中,随后跟上。

  “你先回去吧。”

  李照扔下一句,卿云立在原地,轻躬了躬身,“是。”

  屋内无人,卿云像是喝醉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了榻旁,人一歪便先倒在了榻上,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李照赏赐的琉璃灯,忽地起身抄起那灯砸在地上,琉璃碎片溅落一地,卿云立在那,低低地嘶吼了一声。

  邪火直冲脑门,卿云打开柜子,里头李照赏赐的玩意全都用绸缎仔细包着,卿云初时十分珍惜得意,那可都是极好的东西,价值百金千金,可这对他又有什么用?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个小玩意?瞧着外表光鲜,却也只是李照随手可给人的玩意罢了。

  卿云也不管里头包着的是什么宝贝,抄起便乱砸一气,一面砸一面如困兽般低吼,将那一柜子赏赐几乎都快砸了个干净,这才气喘吁吁地罢了手,浑身是汗地瘫软在榻,望着满地的凌乱,他痴痴地笑了笑,神情似冰冷又似癫狂。

  等回过神时,卿云眼角又溢出了一点泪,胸膛缓缓起伏,他陡然发觉他方才和惠妃发疯时好像,浑身打了个冷战,双手抱住自己,正在这时,袖中滑出李照的帕子,卿云瞥了一眼,立即便将那帕子嫌恶地踢到了地上。

  长龄回来时便觉屋中似乎少了什么物件,他也没细究,此行他给卿云带了好些东西。

  新的文房四宝,庄子上得的新鲜瓜果野味,还有民间卿云这个年纪爱玩的一些小玩意。

  长龄小心翼翼地展了帕子,“瞧,糖人!没见过吧?”

  卿云看着那形状逼真的飞鸟糖人,不由也还是微微笑了,伸手接过那糖人,道:“这能吃吗?”

  “自然,你放心,干净的,我一路搁在盒子里的,本想贴身揣着,又怕它化了,你赶紧尝尝,这也放不久。”

  卿云轻轻舔了一口,冲长龄莞尔一笑,“好甜。”

  长龄也笑了,“庄上难得长了些野果子,也甜得很,不过你现吃了这糖,便不能吃果子了,等夜里吃着玩吧。”

  卿云低头舔着糖人,长龄这才察觉卿云今日似是有些闷闷的,他犹豫片刻,压低了声音,低头贴近人,“怎么了?”卿云不说话,长龄道:“是又和太子闹别扭了?”卿云斜睨了长龄,“我一个奴才,哪敢跟主子闹别扭,我不要命了吗?”

  长龄听罢,却是微微一笑,拉了卿云的胳膊到一旁榻上坐下,“别赌气,快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卿云一面舔着糖人,一面淡淡道,“太子殿下烦我了,这两日不用我伺候,我也乐得清静,横竖也不是头一回了,旁人要是敢给我脸色看,我便说有长龄哥哥罩着,料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长龄见他神色,便知他到底不像从前那般冲动,还是沉得住气的,便也笑道:“越说越不像样了,太子殿下怎会烦你,你老实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真没什么。”

  卿云道:“还有什么好东西?我可瞧见了,你包袱里露出的那一角是什么?”

  “是风筝。”

  长龄笑着答道:“原本想着太子宠你,定会应承让你玩一玩的,你如今这般,这风筝该怎么着?”

  “怎么着?玩呗。”

  卿云浑不在意的模样,“不能放天上,就在地下遛,怕什么?”

  长龄道:“不许这般孟浪,”长龄略微肃了脸色,“你好好地说,到底怎么了?太子不会无缘无故不理你的。”

  “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太子就该时时宠着我?”卿云歪着脸看向长龄,长龄先是一滞,后又转柔了声气,“你若还叫我一声哥哥,便实话同我说,你说得不错,太子本不必时时宠你,别把主子的恩宠视为理所应当。”

  卿云在长龄面前拿乔了这么些时候,也明白够了,该是时候了。

  长龄不在的这几日,李照确实没有再召他,这回他不慌了,着意去膳房找了小山子几回,他实在等不得了,言笑间问及小山子长龄的身世来历,却没料小山子也是个糊涂人,只知他来时,长龄便在东宫,且已如今日一般,在众太监中地位超然。

  小山子说他是永平七年入的宫,东宫里好些人都是永平七年来的,除了一些老人,譬如长龄、安庆春之流。

  永平七年,卿云清楚地记得,就是那一年,尺素被放出了宫,事情便那般巧吗?难不成是永平七年发生了什么大事?

  卿云也寻了别人打听,却是都不知道。

  天不知,地不知,那便只有面前的人知道了。

  卿云手里转了两下糖人,眼波流转,“你若把我当弟弟,便也告诉我,你那条瘸腿是怎么回事?你说了你的,我再说我的。”

  长龄一愣,未料卿云会突然问起这事,他不由看了一眼自己的伤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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