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74)

2025-10-01 评论

  卿云单只是哭,李照脖间一会儿便湿了,卿云的眼泪仿佛都顺着肌肤沁入了他的五脏六腑。

  “好了,别哭了,”李照低声道,“留着力气先养好伤。”

  卿云一面哭一面摇头。

  “哭也好,”李照轻抚了卿云的背,“把气都先撒出来也好。”

  “我要去真华寺,”卿云哽咽道,“我不要待在这里,你喜欢,便说宠我疼我,你厌弃了,便转眼将我丢弃,让我任人践踏,我不要,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

  李照听他还是满口孩子话,心中又是叹了口气,轻抚着卿云的长发,道:“又在胡说什么,我只是让你在寺中修行,从未说过不要你的话。”

  “狡辩。”

  “好好,是我狡辩。”

  李照一承认,卿云立即怒目而视,两年的时光冲淡了许多,亦加深了许多,李照看着卿云眼中的愤怒一点点化为委屈,他终究还是心软了,“好了,现下养好你的伤最重要,待你养好了伤,孤再好好向你赔罪,如何?”

  “怎么赔罪?”卿云昂着脸道,“你也要去寺中修行两年?”

  “未尝不可。”

  卿云转过身往床上倒了躺下,李照见状,轻叹了口气,过去坐下,手撑着床边探出脸,见卿云眼中仍在默默流泪,又叹了口气,“好吧,你既要争辩,你自己说,使那般毒计,你要孤如何处置,你才满意?”

  提起往事,李照的语气又变得有些冷了,卿云心中却是再不紧张,两年在寺中的经历和他反复的琢磨已助他想清楚了许多事。

  当年他在内侍省受伤,李照没有走进牢房,两年前,他被杖责后逐出东宫,李照仍是未曾走出殿内看他。

  这一回,他要李照亲眼看着他所受的刑,也要趁着李照对他最心软之际,彻底拔除李照心里对他的那根刺,否则日后,李照对他的怜悯心思淡下去,旧日之错却永远横在那里,迟早会再发作。

  危机便是转机,这是他唯一可翻身的机会!

  卿云转过脸看向李照,他双眼分明,仍是李照记忆中的澄澈含情,“你待我,便如同待一条狗,一只猫!”

  李照面上眼瞳微震。

  “你高兴了,就拍拍我的头,夸我乖巧,赞我可人,你不高兴了,就让我待一边去,可你从来不会那么对长龄。”

  “是,我是嫉妒他,你一向知道的,我就是嫉妒他!我嫉妒他能得到你的信任,能在东宫有恃无恐,我嫉妒他为何同我不一样!你说你喜欢我,可为何偏偏是我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卿云一面说,一面眼中不断涌出泪,他今日哭得实在是太多了,泪流出来,像是混着血丝一般,“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不只能讨你欢心,我也是个有用之人!我若狠毒,那也是被你逼的!”

  李照本已预备了卿云会胡搅蛮缠,撒娇卖痴,未料卿云却是字字泣血,句句剖白,半点不留余地。

  当年,卿云的心,他也未必便浑然不知,只不过一个奴才罢了,再喜欢,也还是奴才。他懒得去思索卿云真正想要什么,他给什么,卿云欢欢喜喜地接受主子的恩典就是了。

  不单单是对卿云,身为储君,除了对皇帝,他对所有人都是这般,不只是因他可以这么做,而是他便是被教导着该这么做。揣摩心思,那是奴才该做的事,他是主子,只有别人费尽心思来揣摩他的心思,没有他顾忌别人的。

  李照曾在心底深深地告诫自己,他不想全然成为那般残酷无情的人,一向也都宽以待人,可他到底是怎么对待卿云的呢?他赐他衣食,也赏他金银,可他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卿云想什么。

  他将他视同玩物,他令他惶恐不安,是他逼得他走到了那一步。

  心头阵阵发颤,李照想,是啊,他心里是喜欢卿云的,为何却会那般对他呢?

  李照沉默良久,抬起手掌慢慢替卿云拭了面上的泪,他凝视了卿云的泪眼,一字一字道:“是我错了。”

  卿云双眼定定地看着李照,他从李照眼中看到全然的郑重,心下狂笑,李照要的那个十全十美的奴才,他给不了,但李照若是要一个“真的人”陪伴身边……舍他其谁?!

  两年了,他瞧李照在大理寺看他的眼神便知,两年来,李照的身边没有出现过任何可以替代他的人!

  卿云已经全然想明白了,忠心如长龄,被舍出来保他,有用如杨新荣,该送死时,李照一样不会手软,杨沛风被送去军营历练又如何?练成了不就还是李照手里的一把刀吗?

  东宫有用之人有千千万万,没了杨新荣,还有秦少英,没了秦少英,也还有别人,他要令李照明白,东宫内侍也有千千万,但没了他卿云,就再没第二个了!

  宠爱从来不是毒药,宠爱是他向上爬的阶梯,他要爬的不只是东宫宦官的权力阶梯,更是李照心里那个无可取代的位置。

  在哪里都是斗,与其仅仅只为了那一餐饭一张席在寺里头同人斗,还不如回到东宫,为全天下最大的权力富贵而斗!

  从前是他的眼界太狭窄了,是惠妃的下场吓住了他,惠妃是输家,他不会是,他会赢,他要赢!

  卿云如从前般将脸靠在李照的掌心,他轻闭了下眼,眼角逼出最后一点泪光,“我心中怨你,可在大理寺时,却仍盼着你来救我,”他睁开眼,仰望着李照,就像他是他唯一的指望和依靠,“殿下,日后你若再厌弃我,便不要再丢弃我,直将我杀了便是。”

  李照见他眼中决绝含泪,一颗心终于是彻底软了下来,低头捧了卿云的脸,像他年幼时那般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他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没有下回,再没有下回了。”

  卿云含泪道:“我不信。”

  李照叹了口气,他轻抚了抚卿云的头发,定定地看着卿云,“睡吧,放心,孤就在这儿陪你。”

 

 

第52章 

  卿云翌日便见到了长龄,长龄一见到他便先哭了,“怎么伤成这样,他们对你用刑了……大理寺怎能如此审案?!”

  卿云淡淡道:“哭什么,他们既敢乱来,自有太子处置他们。”

  长龄抹了泪,面上现出复杂的欢喜神色,“总算是又回到东宫了。”

  卿云默默不言,他在李照偏殿养伤,李照昨日陪了他一夜,清晨才离开去上朝。

  “这下好了,”长龄道,“太子既肯接你回来,必是原谅你从前的过失了。”

  “我有什么过失?”卿云冷道,“我一心都是为了太子,若说害你,我这回也算救了你,再没欠你的了。”

  长龄神色微怔,他觉着卿云忽然变了,变回了他们才入真华寺的样子,他不由看了一眼卿云的脖子,他模模糊糊地还记得卿云背着他,长龄强笑了笑,“是。”他目光看向其余几个在旁伺候的小太监,想卿云大约是在旁人面前不方便说话,便柔声道:“如今你回了东宫,便可安心了。”

  “谁知道呢,哪日犯了什么错,便又被人一脚踢开了。”

  长龄紧张地瞧了一眼四周垂手静立的太监,生怕卿云说这话,叫他们传给太子,又惹得太子不快,又怕越劝,卿云脾气上来,越是要说出些不能听的话,这里可不比真华寺寮房,只有他们二人。

  “身上还疼吗?”长龄便避开那些,先关心了卿云的身子,“药喝了吗?”

  “你先管好自个儿吧,”卿云道,“脸白成那样,侍医准你这般下床走动吗?”

  长龄总算找到了一丝两人先前相处的味道,面上露出笑容,“我放心不下,先来瞧瞧你。”

  “我很好,你快回去吧。”

  长龄反复瞧了卿云好几眼,眼中全是担忧劝告,他虽未说,卿云却明白他想说什么,待长龄走后,卿云悄然在被中握紧了拳。

  李照下了朝,原以为皇帝会因昨夜之事召见他,却未曾等来传召,他心下明了正如先前他插手内侍省一般,皇帝是打算晾他几天,过段时日,找到合适的时机再敲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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