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77)

2025-10-01 评论

  “那王满春呢?”

  小山子很诧异,“卿云公公,您怎么知道王公公也出了事?”

  王满春是在某天夜里坠井死的,被人发觉捞上来时,尸身都已经肿得两个人那么大。

  卿云听罢,拨香炉的手顿住了,眼睛扫向小山子,小山子久不见他,只觉和两年前相比,卿云相貌变得成熟了些,大体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不知怎么,让人觉着他气质幽冷了许多,总之,小山子如今是不敢叫“卿云小公公”了,和众人一样,默契地将那个“小”字给去了。

  当年的事,东宫里的人全都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只知那位被太子盛怒之下逐出宫的卿云公公又回来了,不仅回来了,如今已是东宫内丞,与长龄公公平起平坐。

  卿云垂首静静地思索了片刻,对小山子道:“你先去忙吧。”

  小山子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卿云轻轻地拨了拨香炉,看来他当年的计策并非全然无用,他当初揣测王满春与安庆春是至交好友,兄弟两人存了两头下注的心思的这件事,至少是真的令皇帝起了疑心的。

  皇帝既起了疑心,两个太监罢了,哪会去分辨什么,杀了便是。

  无论如何,他原是替自己报了仇了。

  卿云在香炉边缘轻磕了下香拨,面上露出了淡淡笑容,他越笑越得意,周遭炭盆烧得又旺,衬得他面若桃花,颊似飞霞,不多时,便有人来通报,李照传他。

  卿云乘了轿过去,进殿便见李照正抬眼冲着他笑。

  “殿下。”

  卿云上前,不冷不热地唤了一声。

  李照现下已快要习惯卿云这副模样了,不似从前爱娇,他看着倒比从前还更舒服,向卿云招了招,示意他过去。

  卿云便绕到案后,李照原本想让卿云坐下,待卿云站到他身边时,他才猛然意识到卿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轻轻松松便可以坐在他身前,由他搂在怀里说话的小太监了。

  李照怔了片刻,命人移了个锦凳过来,让卿云坐在他身边。

  “还记得杨新荣吗?”李照道。

  “杨大人?自然记得,”卿云道,“怎么了?”

  李照面上浮着微笑,那笑容,卿云凑近了才发觉还有些许苍凉之色,“杨新荣的苦心没有白费,丹州的那些人终于被悉数铲除干净了。”

  卿云早先一步在秦少英那里得到了消息,故而丝毫不惊讶,然而面上还是假作了诧异,“原来皇上并未放过他们。”

  李照淡淡一笑,“父皇深谋远虑,岂会受小人迷惑。”

  卿云心道李照口中的小人到底是丹州那些贪官污吏,还是齐王?

  以李照的心性,大约不会是后者的。

  “当年丹州出了大案,杨新荣便约我在宫外见面,他本是闲职,却苦求我若再探丹州,一定要成全他。”

  李照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拉起了卿云的手,卿云的手终于是治好了,修长秀丽,让李照瞧着也不是那么刺心了,“我深知此行凶险,不想派他去,可心里却也知道,他便是最合适的人选,终于还是应了他。”

  “事情都已过去这么久了,殿下你还是耿耿于怀。”卿云叹息道。

  李照笑了笑,“孤是否太过妇人之仁?”他并不需要卿云回答,低垂了眼,面颊在烛光的照耀下阴影丛生,有些话,他也许久没人可说了,“也罢,人都去了,还想那些做什么呢。”

  卿云道:“我倒觉着殿下这样很好。”

  李照看向卿云,饶有兴致道:“为何?”

  “正因殿下这般性情,我才活了下来,不是吗?”

  卿云微微仰着脸,他面上神情却是又有几分李照从前熟悉的影子,几分依恋几分骄纵……几分清冷。

  李照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抚了下卿云的面颊,“从前的事,原都是我不好。”他又叹了两声,手掌贴在卿云的面上停住了。

  李照垂下脸,神色柔和地看着卿云,卿云也正仰着脸望着他,那双眼睛明目含情,也是从前的模样,却和从前又有所不同,他真的长大了,全然褪去了幼时的稚嫩,取而代之的也并非少年的青涩,因他实在经历太多,竟也已隐隐有几分历经世事的苍凉,他也不过才十六七,怎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李照有些恍惚,他定定地看着卿云的眼睛,不知多久,卿云已又垂下了脸,避开了李照的手,李照的手掌悬在空中,只看到卿云雪白的前额,上头绒毛一般的小碎发,原本静静的,忽然轻轻动了动,李照怔了片刻,才发觉原是他的气息拂动了那几缕碎发。

 

 

第54章 

  卿云起身,无声地撤出了殿。

  李照未曾呵斥,也未曾叫住他。

  卿云一气跑出殿内,这才用手背轻压在自己面上,他的面颊很烫,并非因为羞怯,而是紧张、愤怒、恶心等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块儿,叫他不由浑身发热,同他那日举刀杀福海的感受简直快要如出一辙。

  卿云一路跑回小院,快到院门口时才放慢了脚步,慢慢停下。

  自从离开玉荷宫起,福海要强他,秦少英调戏他,慧恩逼迫他……卿云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难道他真的逃不出那命,为何连李照方才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

  若说狎昵玩弄,倒也不尽然,李照从前也常摸他的脸,他也并不傻,李照那时只将他当作小猫小狗罢了,是了……是他要他别再这么看他。

  卿云又摸了下脸,脸上仍发着烫,他立在院外许久,等面上恢复如初后这才进了院子。

  卿云如今和长龄平起平坐,却不似长龄从前般办完事就回屋里,他不到夜深是不会回来的,但无论多晚,长龄都会等他。

  果然,屋内留了烛火,长龄坐在床前正在发呆,手里不知拿着什么,卿云一进来便塞到了枕下,“回来啦。”

  卿云浅浅“嗯”了一声,解开大氅,长龄道:“我去打水。”

  “不必了,”卿云道,“会有人送热水来的。”

  长龄静默了片刻,又道:“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弄些宵夜。”

  “等我沐浴完,自会有人送来。”

  长龄站在原地,迟疑良久,“那……我帮你擦洗?”

  卿云终于看向了他,秀眉微挑,“你是真有当奴才的瘾吗?”

  长龄微微一笑,“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外头小太监送来了热水,卿云打赏了两人,两人便欢喜地退了下去。

  卿云一面解衣一面道:“我不是说过,回了东宫,咱们就还是和从前一样,桥归桥路归路,我迟早越过你去。”

  长龄道:“我自然知道,你那般聪明,如今又解开了与太子的心结,太子只会比从前更宠爱你。”

  卿云嘴角轻勾了勾,“兴许会比你想得更宠爱呢。”

  长龄没领会到卿云话中的意思,只觉他虽是在笑,神色却是异样冰冷,长龄不由担心,“卿云,你没事吧?”

  “都已回了东宫,还能有什么事。”

  卿云进了浴桶,热水漫上胸口,他转过身,背对着长龄,“东宫新添了几个小太监,我瞧着好几个都挺灵秀可人的,年纪也小,你挑个喜欢的,平时也好过来陪你说说话,宫里虽说不好认兄弟,也就差个虚名罢了,实则也都是一样的。”

  长龄在他身后静默不语,他明白卿云的意思是要同他划清界限。

  也许,再过不久,卿云便会离开这个院子。

  在真华寺里,卿云在他面前展露出本来面目时,长龄便知道他绝不会安于现状,哪怕回到东宫,也不会“改过自新”,他会一直向上爬,兴许会爬到即便他拼命仰起脸也看不到的地方。

  一直到卿云沐浴出来,换上内衫,长龄都没再说话。

  不多时,果然有人送来宵夜,都是卿云提前安排好的,倒也有长龄的一份。

  长龄吃不下,拿了干帕子,过去默默地替卿云擦拭湿发,卿云手里羹匙缓缓地搅着那一碗粥,搅得那粥稠得不成样子了,丢了羹匙,“不想吃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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