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趟过来, 已经过了申时。
她也没说什么, 只是到账房那看账本,还把简如叫过去,让他跟着一起看,时不时问他这里懂不懂, 那里明不明白。
看了一阵,她就探头看外面的天色,但也没催促什么。
这么看了几次,简如明白了。
他找了借口出去,到二公子那诊室等着,等看病的病患出去称药了,才凑过去在二公子耳边说了些什么。
二公子听完,便笑了笑点点头。
收拾好东西,二公子便去跟他娘说,准备回去了。
李老夫人果然高兴地起身,和锦丰打了招呼,就一起往回走了。
李老夫人已经退了一大步,忍着担忧和顾虑,还是让他到医馆看诊,二公子理解她一时没法完全放开的心情,总要给她时间慢慢去适应的。
白天都在医馆忙了,简如今天还没认字练字,吃过饭散了步就要补回来。
简如临二公子的字有些日子了,但他写出来的字跟二公子的并不是很像。
初看在结构上有几分相似,说好看算勉强,难看也绝对说不上。他运笔力气比较大,字体粗,因为不是太有耐心,所以收笔快而急,最终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有点矛盾的奇妙的字形。
二公子看了,并没像当初自己练字那样严格要求他。他觉得简如这样写就很好,字随人性,很有简如的风格。
简如字认得多了,也能和二公子一样,晚上睡前捧着本书看看。以前二公子看书,他就觉得羡慕,现在自己也能看了,就很开心。
他还给自己定了任务,每天要看够五页,一页都不能少。
晚上睡觉前,他和二公子两人肩膀挨着肩膀,靠在床头各看各的,有不认识的字,或者意思不明白的语句,就随时问。
这会儿,简如就指着书页上的一处问道:“宁可正而不足,不可……不可啥?”
二公子就指着上面的字慢慢地读:“不可邪而有余,这句话是在劝人克己向善,不要让功利心胜过道德心。”
简如点了点头,继续看。
看着看着,整个人就滑下去,头枕到二公子大腿上看去了。
二公子低头看他,提醒道:“累了就不看了,这样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
简如听见答应了一声,却好半天都一动不动。
二公子无奈,把手里的书放一边,弯腰去抱他起来。
简如不敢把自己重量都压他手臂上,只好随着他坐起身来。
二公子却没让他坐回旁边,而是用手臂揽着他,让他靠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给他当支撑,让他舒服地继续看书。
这姿势没法再拿一本书看,他索性跟夫郎一起看同一本,时不时给他讲讲。
这么看了一阵,可能是因为姿势太舒坦,简如眼皮直往下掉,不大会儿,二公子轻轻把他手里的书拿开,他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二公子把他放床上时,简如眼睛睁了睁,眼看着要醒,嘴里咕哝着:“我不能睡,才看了两页。”
二公子弯着腰给他掖被子,轻声哄他,“小如很乖很努力了,夫子允你放假一天,好好睡。”
简如半睁半闭着眼睛嘟囔,“严师才能出高徒。”
二公子说:“不差这一天,明天再严。”
简如就意志不坚定地完全闭上眼睛,踏实睡了。
二公子一时还不困,就坐在旁边继续看书,看了一阵,身旁的夫郎就翻了个身,又过一会,又翻回来,还去扯自己的衣领。
二公子见状,下床找来蒲扇,一只手撑着脑侧,侧身躺着,给他扇风。
这次简如终于睡踏实了。
二公子用被角给他盖住肚子,心里琢磨着,明天得去医馆附近的成衣铺子看看,给夫郎挑一件布料更轻薄些的衣裳穿。
第二天,简如就多了一件背心,质料柔软凉滑,胳膊露着,肚子也盖住了,睡觉凉快多了,他特别喜欢。
这天,二公子还是在诊室给人看诊,简如按李老夫人的意思,跟着老账房学做账。
到了下午,伙计说药柜那边忙不过来,跟账房讨人过去帮忙,简如让伙计先过去,自己把手里的账目整理好了,跟老账房说一声,也过去了。
他到那帮着拣药称重,眼见着这一阵忙得差不多,才从柜台后面出来准备去账房,就见前面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正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简如愣了一下,行礼道:“是陈婶啊,您是哪里不舒坦来看病吗?”
陈婶往前两步,眼神里还满是惊讶,她说:“我是来给家里小孙子开些调理肠胃的药材,”说着,她眼睛上下打量着道,“简如,还真的是你,你怎么变化这么大,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简如笑了笑,低头看看自己,说:“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吧。”
陈婶摇头,“哪还那样,好些日子不见,你这脸上白得,都快发光了,这身上也有肉了,不像以前瘦巴巴的。”
她看着简如的脸,疑惑地道:“我看你这脸上的疤怎么也淡了呢,这孩子还越长越好看了。”
简如还是有些不习惯别人当众夸他,何况是关于他最介意的容貌的夸奖,他不大好意思地扯了扯陈婶的衣袖,让她跟自己到一边说话。
这会儿陈婶已经过了刚开始的惊讶劲儿,她说:“刚才我看见你,不大敢认你,就问了旁边的伙计,他说你是这家医馆的东家?村正说你是到镇上找活做了,怎么就成这里的东家了?”
简如摇摇头,“我不算什么东家。”
陈婶说:“我说也是,你来镇上找活也就大半年吧,做啥能来钱那么快买下这么大间医馆。那你是在这里当伙计呢?”
简如又是摇了摇头,说:“陈婶,我是嫁进李家了。”
他以前瞒着村里人,是怕事情不落停,惹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被撞见了,以后他在医馆做活,就免不了还要经常被村里人遇上,就没必要继续瞒了。
那陈婶一听,又睁大了眼,在简如身上质料一看就上乘的衣裳上扫来扫去,又看看医馆里来来往往的人,羡慕道:“简如啊,你还真有福气。”
简如没吭声,当初背后说他天煞孤命克父克母的人里,说不好就有眼前这一位。
简如没什么耐心应付她了,说:“陈婶要开药就去药柜那边……。”
陈婶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声问:“你听说张娇家的事了吗?”
闻言,简如一怔后,才开口道:“我好久没回村里了,不知道有什么事。”
陈婶的表情有埋怨,简如明白她的想法,他当初和张娇关系那么好,别人看着是他在张娇出事后就一走了之,也不像以前那样帮忙照顾张娇他娘,显得无情无义。
不过简如并不在乎村里人的想法,他不愿意为了些虚名让自己委屈。
陈婶叹了口气,说:“张娇他娘上个月死了。”
闻言,简如并不十分惊讶,那老太太身体本就不好,本也撑不住几年,张娇他哥又是个不孝顺的,对她不会好。
简如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他回头看了看二公子的真是那边,见他正低头在忙,他不动声色地低声问陈婶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江茂才了,他最近回过村里吗?”
陈婶听了,说:“我正想跟你说他呢,这娃子也是好阵子没回来过,说是在郡城做活呢,不过听他家人说他隔段日子就往家里去封信,最近这封信说是要年底才回来。”
陈婶又絮絮叨叨说了村里一些事,简如心里有事,没怎么搭她的茬。
陈婶说得无趣,就又四处打量这医馆,问道:“这李家有两个儿子,老大已经娶妻,你嫁的是他家老二?”
简如点了点头。
陈婶脸上瞬间有了“果然如此”的神情,试探道:“我听说,这李家二公子身体一向不大好,很少出门?”她心里已经在想象一个干枯病痨鬼的样子,想着这简如到底还是命苦,李家虽好,但这夫君要是早逝,他一个没靠山的哥儿,还不是得被婆家欺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