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嫂,做衣裳呢。”瘦高的身影踏进袁家院子,他手里拿着两个碗,“昨儿连吃带拿的,今儿把碗给你送回来。”
林翠娥放下手里衣裳,“着啥急,又不缺这两个碗。”
赵景清起身接过碗拿进厨房,出来后林翠娥拉过他道:“景清,这是你三叔家的,叫林阿叔。”
“林阿叔。”赵景清乖乖喊人。
林阿叔打量他,“诶,瞧着气色比昨日好些了,穿得是新衣裳吧,颜色嫩适合你,穿着真好看。”
赵景清很少听人夸他,既羞涩又开心,“娘待我好,给我抓药煎药喝,身子舒服了许多。”
林阿叔笑了笑,“嘴巴真甜,瞧把二嫂嫂哄得,见牙不见眼。”
林翠娥清了清嗓子,“少打趣我,羡慕我啊,你家大柱也到岁数了,给你家大柱也找一个。”
“正相看着呢……”林阿叔说起这事儿,吐不完的槽。
端板凳坐下,林阿叔一边说一边帮忙缝衣裳,嘴巴快,手上动作更快,和林翠娥不相上下。
赵景清仍然缝裤腿,听着听着就忘记下针,村里人他不认识两个,八卦倒是听得起劲。
送走林阿叔,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林翠娥拉着赵景清小声道:“你林阿叔性子还成,心眼儿也不坏,就是大嘴巴,有啥事儿让他知道,没两天全村人都知道了,和他说话留个心眼,别啥都抖露给他。”
“他爹那辈兄弟三个,他行二,早早就分家了,上头爹娘跟着大哥家过,咱家和老三家每年孝敬口粮,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处得还成。村里亲戚多,后头慢慢给你讲。”林翠娥边缝衣裳边道。
赵景清点点头记下。
待落日西斜,林翠娥吆喝着收针线篓子时,属于赵景清的新衣已初具雏形,就差将棉花缝进去。赵景清手里的裤子,两条裤管缝好,裤脚没收边。
明儿上午就能做好,能穿上新衣裳了,赵景清心底说不出的雀跃,他要有新衣裳了,能穿新衣过年。
林翠娥做饭,赵景清打下手,吃饭前,赵景清又得了一碗鸡汤。
吃完晚饭要喂猪和鸡,晚上袁父在家,这事儿没让人搭手,他自个去做了。
赵景清烧水洗漱,喝药擦手,再躺入软乎暖和的被窝,嘴角盈着浅淡的笑容。
肚子是饱的,身体也暖和,真好。
躺了会儿,他又翻身将枕头下的荷包拿出来,晃动着叮叮当当响,是铜板和银子碰撞的声音。
他手里也有钱了。
短短两日的接触,赵景清知道,爹娘人好,大姑子小叔子人好,袁牧……他人也好。
进入袁家时悬着的心,缓缓落到实处。
次日,村子里河边的洗衣坝上,三三两两妇人夫郞聚在一处洗衣闲聊。
赵景明端着一盆臭衣裳走来,面色不愉,活像有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不还,‘砰’一声把盆摔地上,蹲下身拿起捣衣棍洗衣。
死老太婆,前天还精神的能和他娘对打,昨天就躺床上不停呻唤,这疼那疼,这不能干那不能干。还特会使唤人,一会儿要吃饭洗脸,一会儿要拉屎拉尿,都要伺候着。
这还不算,洗衣做饭喂猪挖地松土,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支使他去干,哪有这么使唤新夫郞的?!
不说在家当小哥儿,就是上辈子嫁到袁家多年,他也没干过这么伺候人的事儿!
林阿叔搓着衣裳,瞥见赵景明的身影,打量一眼回头和身旁的夫郞笑道:“昨儿去我二嫂嫂家还碗,又见着她在做新衣裳。”
“咋又做衣裳,袁大壮娶夫郞花了不少银子吧,还有余钱做新衣裳呢?”
“他家里殷实着嘞,娶个夫郞掏不空。新夫郞进门,又快过年了,合该做件新衣裳,你也是知道我二嫂嫂的手艺,她做的衣裳一等一的好看,都能比上镇子里绣娘做的了,我都想厚着脸皮找她做一件。”林阿叔拔高声音,“我二嫂嫂人好,对新夫郞也好,不单给做新衣裳,之前做好的新衣裳都给他穿上了。也没使唤他干活,昨儿我和二嫂嫂说了一下午的话,景清听了一下午,不过人也识趣儿,端了水出来,不时添一点,喝嘴里总是温热的。这福气啊,还是得给惜福的人享。”
赵景明绷直了嘴角,捣衣棍敲得‘梆梆梆’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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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安康[彩虹屁][撒花][加油]
第6章
两个长舌夫,嘴皮子一碰就知道说人长短,还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赵景明扭头,瞪向林阿叔。
林阿叔笑眯眯瞥他一眼,挑衅似的继续说。
前头他帮二嫂嫂参谋娶新夫郞,对赵景明亦是满意的,前日接亲换嫁的事儿出来,林阿叔多吃了几十年干饭,还能有啥不明白的。
不想嫁给袁牧,又不想退袁家聘礼,搞出这档子事出来,心子都是脏的。
赵景明气急,他上辈子见过林阿叔骂人干仗,他知道自己骂不赢打不赢,不敢开口也不敢动手,只敢瞪他几眼,憋着气‘梆梆梆’捣衣。
乐吧,就乐吧,也乐不了两天了。
昨天他远远瞧见袁牧进山,过两天摔断腿出来,看他们还怎么乐得出来。做新衣,银子都花去给他治腿,田地变卖了,饭都吃不上饥一顿饱一顿的,还做新衣。
赵景清也享受不了几天,就当是上断头台前的饱饭吧。
这么一想,赵景明心里火气散去大半。
赵景清的未来一眼能望到头,他的未来可光明灿烂,他是要当大官夫人的,穿金戴银,住大宅子,出入坐马车,还有丫鬟伺候。
死老太婆虽然折腾人,可裴西安向着他,宽慰他,还帮忙做活。
赵景清心里甜滋滋的,没让裴西安做活,他下头有三个弟弟,够使唤了。老二老三除了吃饭逮不着人,老四树儿可在家里,树儿性子比赵景清还软,还不是由他圆搓扁捏。
再苦再累也就这五年,等裴西安一举中第,这日子可就是一个天一个地,赵景明捣衣,眉眼飞扬。
林阿叔:“……”
被人背后蛐蛐,还能笑得出来,疯了不成。
河面氤氲着雾气,似在流动游走。
袁牧就着水吃了块凉透的包谷饼,在河里洗了洗手,站起身吹了个口哨,两头健壮的大狗从树丛中窜出,厚实的毛发被清晨的露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
“走了。”袁牧往更山林更深处走,两条大狗或近或远的跟着他。
袁牧一路检查前些日子设置的陷阱机关,收获不少,一头垂死挣扎的狍子,一头奄奄一息的野猪崽子。
猪崽子陷阱旁是凌乱的脚印,想来母猪在这儿徘徊了许久,袁牧跳下去将野猪崽子捆上来,转移了地方。
都是活的,猪崽子不大,可以自家吃,狍子卖镇子里酒楼,野味能卖上价,娶亲花了不少银子,有这笔进项能过个好年,年后日子也能宽松许多。
景清也能多补补身子,面黄肌瘦的,风一吹就能卷跑,得多补补。
想到他,袁牧不由想到离开前给他银子时,他看自己时水光莹润的双目,叫他当心,盼着他早日平安归家,从前爹娘阿姐担心他,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惦记他,想想挺不错的。
袁牧把狍子和野猪崽子藏好,并不打算下山,他想打几只兔子,最好是白毛兔子,皮毛没有杂色,和家里之前攒的那些兔子皮能凑成一件斗篷,才能卖上价。
抬头看了眼天色,明日高悬,驱散了山林里的浓雾,山风打在身上,凉意浸骨,袁牧却是干劲十足,他循着地上野物的活动痕迹,往山林更深处走去。
山下袁家。
今儿林翠娥仍是安排赵景清捡鸡蛋,袁星扫地,不多时家里家外便都收拾好了。林翠娥拿出针线篓子,继续做昨儿没完成的新衣裳。
袁星见状便想遛,他不想学做衣裳,一坐就是半天,坐得腰疼屁股疼,脖子佝偻的难受,眼睛也难受,袁星站在墙角,不动声色往屋子后头挪。
赵景清坐在林翠娥身旁,看看垂着眼皮理线,好似好无所觉的林翠娥,又看看袁星,就见袁星对他摆手,赵景清抿着嘴角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