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志山想到这里的时候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宣凤岐,宣凤岐伸出宽大的袖襟轻轻挡住半张脸咳嗽了几声,他低垂着头眉眼中略带愁容的时候确实有传闻中那番迷惑过先帝的样子了。
谢云程这个时候听到了宣凤岐咳了三声,他此刻转身对宣凤岐说道:“皇叔,孤对老将军还有一些体己话要说,皇叔不如回避一下?”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话之后瞳孔蓦地紧缩,他知道这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宣凤岐现在毕竟掌握着大周的命脉,若是他因这话惹宣凤岐不悦了该当如何?
大周已经变成这样了,若是再易主的话必定政权动荡,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耿志山纵使手中握有三军兵权也不能轻举妄动,就算他真的调兵来支援皇帝也需要一点时间,宣凤岐素来心狠手辣,做事雷厉风行。恐怕到时候,不经他打算,宣凤岐已经另立新主了。
就当耿志山在脑中把大周易主的场景想了一遍之后,宣凤岐起身微笑道:“那臣便先退下了。”
话音刚落,他又咳了几声。耿志山见状连忙喊外面的仆役:“来人啊,带王爷去东边暖阁里,要小心伺候不得怠慢!”
站在外堂的管家听到这话之后连忙走进来为宣凤岐引路:“王爷,请随奴婢来。”
话音刚落,宣凤岐便跟着那名管家退出了内堂。
此时此刻,内堂中就只有宣凤岐和耿志山两个人了。谢云程见人都走了之后,他那纯真无邪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忧虑的样子,他转过头像祈求什么似的看向耿志山。
耿志山似乎也察觉到了谢云程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陛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只要是老臣能办到的,就一定会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之后微愣了一下,他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没过一会儿,他便松开了一直握住耿志山的手,随后站到了耿志山面前。
就当耿志山疑惑之际,谢云程忽然撩开袍子猝不及防地跪在了他面前。耿志山见状脸色骤变,他瞳孔又是一缩,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谢云程一下跪在地上的时候,他才诚惶诚恐从榻上起身来到谢云程面前。他单膝跪下伸出双手想要扶谢云程起来:“陛下,这可使不得啊,您这是折煞老臣了!”
谢云程仍然不动如山,他看着耿志山那双微颤的眼睛:“老将军,孤这是有事要求你,若老将军连这个礼都不受,那孤又有何脸面说出自己所求之事呢?”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句话后脸上还是带着惶恐之色:“陛下,自古天子跪天跪地跪祖宗,断无向人臣跪拜之礼啊!若陛下真的有求于老臣,老臣身为您的臣子自然会竭尽全力去办,您真的不必向老臣行如此大礼啊!”
话音刚落,谢云程一脸真挚地看向耿志山:“老将军此话当真?”
耿志山看到这孩子脸上的狐疑,他也猜到了谢云程求他的事情可能有一定的危险,更甚者或许跟宣凤岐有关。他只回答道:“自然,老臣不敢欺君。”
谢云程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悦,他这个时候才站起来,耿志山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暂时放了下来。
谢云程接着说道:“孤知道老将军一心忠于大周,所以才会在先帝驾崩后从远疆赶回来助孤登基,想必老将军也知道孤虽是大周的皇帝,但大周的人心并非都是向着孤的。”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所言指的是襄王?”
谢云程点点头:“老将军见识深远,孤说的就是襄王。只是孤登基不满三年,朝中朝外人心动荡,若此时夺权恐怕不是个好时机,老将军虽然统领三军,但我大周大部分将军都在边疆戍守,皇城内的禁军全都握在襄王手中,孤现在身边无一人能与之抗衡,所以孤便想到了老将军。”
耿志山听完他这番话后眉心皱成了根麻绳:“陛下的意思是要老臣召边疆将士回来,助您夺回落在襄王手中的政权?”
谢云程此刻摇了摇头:“不,襄王虽然在许多事上有不足之处,但是孤留着他还有用。若贸然除掉他,必会引起朝内外动摇不安,若是从北疆调兵回来又会动摇军心,让内朝中有不臣之心的人蠢蠢欲动,敌国也可能会趁我大周内乱之际发动敌袭。”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番话之后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这孩子的气度和谋略都跟先帝一模一样,不……他甚至比谢玹好一些。因为今年的他也只有十二岁而已。
生在帝王家普通的孩子十二岁时或许连兵书都没有读熟,但谢云程却能分析出当前局势的利弊,而且他所陈列的事情也是有理有据,并不是信口胡诌的。
耿志山眼中充满了赞赏的目光:“那陛下希望老臣怎么做?”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微愣了一下。他又趁着耿志山双目注视他的时候往地下一跪:“孤有一个不情之请!”
耿志山看到谢云程又跪,他那刚放下没多久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也跪下:“陛下又折煞老臣了,老臣说过,凡是陛下的命令,老臣必竭尽全力!”
就当耿志山想要他站起来的时候,谢云程继续跪着:“老将军请听孤一言,孤一个人在皇宫之中孤立无援,而且襄王也时常派人监视着孤,孤想让老将军成为孤的太傅,这样襄王想要暗害孤的时候,孤还有老将军可以依靠!”
谢云程这番话言辞恳切,发自肺腑,耿志山听后反而沉默住了。他没想到谢云程会请求他为太傅。
耿志山虽然对谢云程这个要求有些疑虑,但他还是请谢云程起来说话。说到底他是臣,谢云程是君,他从未有过谋逆之心,谢云程这一跪恐怕要折他十年的寿了。
朝中文武全才数不胜数,而他只不过是一个经由边疆沙土侵蚀的粗人。耿志山看着谢云程:“陛下真的要臣为您的太傅?”
谢云程目光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自然,孤深思熟虑已久,孤觉得老将军乃太傅的不二人选。”
耿志山似乎在推辞:“可是陛下……老臣常年习武,与风沙刀枪为伴,才情不是甚好。”
谢云程听到耿志山有为难之意,于是接着说道:“谢氏的先祖哪一个不是风沙刀枪相伴,大周的江山是从马背上打出来的。老将军只凭借于此便足以当孤的太傅了。若老将军不肯答应的话,那孤宁愿长跪不起!”
耿志山见谢云程又想跪一下,于是连忙伸出双手制止他:“陛下这可千万使不得,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老臣岂有不遵之礼?”
谢云程听到耿志山这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喜悦的光:“这么说来老将军是答应了?”
耿志山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谢云程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显得高兴极了,他又像刚才一样撩开衣袍准备跪拜耿志山:“太傅在上,请受孤一拜!”
耿志山见状连忙抓住了他的胳膊:“陛下别!老臣虽然答应为您的太傅,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老臣不敢有僭越之举,请陛下不必以民间繁礼对待老臣。”
谢云程听到耿志山这话后微皱起眉头来:“可是……孤怎么也得有些表示才对啊。”
耿志山看到谢云程这认真的脸不禁笑了一下,他喜欢这孩子的单纯也喜欢他的聪颖,这个大周需要一位英明的君主,如果他成为谢云程的太傅能使得万世开太平,那也算功在千秋了。
耿志山看向了旁边梨木桌上的茶盏:“既然如此,那陛下就为臣俸一杯茶吧,如此一来便算有所表示了。”
谢云程听到之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桌子面前,他拿起紫砂壶为耿志山斟了一杯茶,随后俸在他的身边:“太傅,请用茶。”
耿志山点了点头欣然接受了谢云程这杯茶。
谢云程跟耿志山聊了许久,耿志山在应下太傅之职后又发问道:“陛下,若老臣担任太傅之职,但抚远大将军的职位该由谁来担当呢?”
他是一介粗人,说话不太具体。其实,耿志山原本的意思是,既然他已经接了太傅之职了,那接下来的三军该由谁统领,或者再进一步说,兵符应该交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