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守侯_作者:心檀/希音(22)

2017-08-20 心檀希音

  因为,搬迁的工作并不容易执行。

  对甜井村的村民来说,自己家的jī和羊,种庄稼用的牲口,是比自己的命还宝贵的东西,这些东西,意味着让全家能够吃饱肚子的粮食、给儿子盖房子用的砖头瓦片、给女儿办的几身衣服几个柜子的嫁妆、当然,还有过年时全家围坐在一起的团圆饭上的菜肴……当然,还有自己家里的一针一线,这些也都是一家人辛辛苦苦从土坷垃里刨,从牙fèng当中省,从母jī屁股里抠的成果,眼看着这些东西都不能跟着自己搬走,至少不能全部搬走,读过几天书的男人们还能够明白gān部们是为了自己好,明白魏市长在这里呆了一天半夜,也叫了一天半夜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但是,女人们就没有一个不是哭哭啼啼的了,更别提还有抱着自己家的门板死活不肯离开的老人们……

  大人叫孩子哭,一片jī飞狗跳的混乱,不顾封轲的死拦活拦,执意酒后驾车前往贺家峪甜井村的舒子歆停车步行三十分钟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而他所寻找的那个人……却似乎不在这一片混乱景象当中?

  舒子歆的心沉了下去!

  第十四章

  魏夜檀正在忙碌着帮助最后一户需要转移的人家赶快离开,这是甜井村活得最不容易的一户人家。家里人口不多,一共三口人,可是能下地gān活的却只有一个今年三十一岁却衰老得象超过四十岁的寡妇,她叫陈玉兰,她的丈夫1975年为了给母亲凑钱治病而偷偷杀了一只羊,结果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而被揪在台上批斗了整整三天,带吓带气,没上一年就吐血死了,留下瞎眼的老母和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的年青媳妇。

  哭着葬了男人,从此含辛茹苦地照顾老人和孩子,没了qiáng劳动力的一家人全凭陈玉兰没日没夜地伺弄那几亩贫瘠的责任田和养几十只jī苦熬度日,这一次,泥石流压死的jī棚里就有陈玉兰家的,听说辛苦养大眼看就可以生蛋的jī全部被压死,陈玉兰当场就昏倒在地,一无所有的破茅屋里,只剩下一个哭着要妈妈的孩子和看不见东西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能抱着孩子发抖的老人。

  一路寻觅过来终于找到魏夜檀的舒子歆打着手电第一眼看到的景象是——担架上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衰老的农村妇女,而他所寻找的人正小心翼翼地一手搀扶着一个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老人走出这幢又湿又矮的茅屋,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拉着一个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七八岁的小男孩。

  舒子歆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从酒宴上听说泥石流的那一刻就抽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是,下一秒,在他终于看清魏夜檀的脸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一下子又绷紧了——

  怎么憔悴了这么多?是没有好好吃好好睡还是出了其他什么事?

  舒子歆不能自控地眉头打结,视线在魏夜檀全身逡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表qíng也越是严厉——

  真的是瘦太多了,尤其是脸,整整地瘦了一圈还要多,本来就不算小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大得触目惊心,那种明显是因为透支了体力又没有好好补养的黑瘦憔悴即使是在不算太亮的照明下也看得清楚,因为闷热而敞开的领口,修长颈项下的锁骨简直象刀锋一样,单薄到让人心疼。

  他应该也看到他了,因为他看见魏夜檀明显地一楞,四目jiāo会,谁都没说话,但他了解了他的意思,舒子歆想,他的意思,忙碌着的他也必定已经了解。于是他站到一边,默默地等待,不想打扰他的忙碌,也不敢打扰他的忙碌。

  魏夜檀是真的在忙,而且是忙到甚至不能分神去和明明近在咫尺的舒子歆打一个招呼说一句话点一点头。

  用尽量柔软的声音安慰那些紧张的恐惧的无助的老人;用尽量高亢的声音指挥所有的人员加紧搬迁;用尽量有说服力的声音告诉围在他身边的村民,他们会得到政府怎样的照顾怎样的补偿……

  他一刻也不停的说着话,变换着声音,变换着语气,变换着内容,他同时要应付那么多人的问题,在这么乱哄哄的现场,却没有让哪怕一个人的问题得不到回答。他的嗓音早就嘶哑,不复舒子歆熟悉的带着磁xing的清朗,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那样认真那样热切的光彩,完全迷眩了舒子歆的眼睛,而他的嘶哑的声音里的热诚则揪痛了舒子歆的心。

  凌晨两点,搬迁工作终于全部结束。

  凌晨两点一刻,所有搬迁人员分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