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死了_作者:樱桃/四时江南(42)

2017-08-18 樱桃四时江南

  他身子一震,把我抱进怀里,颤声问:“小韵,什么时候发现的?”

  “四个多月了。”我说,“你们厕所大战的前一天。”

  他的牙齿格格打颤,把我抱得更紧,声音里一点底气也没有:“为什么不告诉我?”

  “瞧你说的,”我笑得满脸是泪,“我以为你没时间管我这些烂事。”

  “现在医学昌明,什么病都能治好,哪怕倾家dàng产,我也给你治!”程远风捧着我的脸,大拇指不停给我擦眼泪,可是他自己的眼泪,他却不管一管。

  “都是我的错。”明明生病难过的是我,他却哭得比我还厉害,“为什么不是我得这种病?”

  两个人对坐着,哭得泣不成声,给对方擦眼泪擦得满手心的水。在他和蒋磊的口中,胃癌好像是种非常容易治愈的病症,只要医学昌明,只要他们肯花钱,我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他们却没有问过我,愿不愿靠药物靠仪器,苟延残喘地活着。

  程远风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跟我保证:“我有个发小,叫大威,去美国读医科了,你记得么?他的导师是胃癌这方面的专家,我已经跟他联系过,无论有什么条件,我都会请到他来给你手术。小韵,哪怕你怪我,你恨我,可是我们好好治病,好不好?把你的病治好了,你恨我一辈子也没关系,每天早上你起chuáng,我就跪在你面前,让你先打一顿再刷牙,好不好?”

  我被他逗笑了,搂着他的脖子吻上去。他被我亲愣了,环着我的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说不出话,只是使劲点头。

  原谅和理解并不是多么难的事,做到这些,只要一秒钟就够了。

  为什么我们没有早一些明白这个道理?

  不肯对对方坦白,不信任对方对自己的感qíng,胡乱猜测着事qíng的可能却不去询问对方,缺乏起码的沟通……原来这七年来,我们做了这么多错事。

  “小韵,有三个字,我好像很少对你说……”他刚开口,被我捂住嘴。

  “程远风,”我含着眼泪笑,“我想跟你做,你敢不敢?”

  然后他拨开我的手,把我扑倒在沙发上。还是一贯的心急不重视前戏,吻得潦糙又敷衍,双手几下动作,就把我脱个jīng光。我抬起腿,缠住他的腰,仰着头加深这个吻,下身一疼,他已经冲了进来。

  我想,这一辈子,唯一一个能让我痛得如此甘心的,也许只有这一个人。

  “亲爱的程先生……”

  很久没写字了,一整篇,就数这几个字最难看。我把笔cha进笔筒,抖一抖十六开的信纸,用双面胶粘在墙上。其实我完全可以给他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说这些话的,可我毕竟天xing善良,哪怕要走,也体贴地给程先生留下点实际的纪念。

  与他把话都说开,就仿佛回到从前,滚完chuáng单拥抱着说话,说着说着,又重新滚到一起。即使疲惫,可凝视着对方的脸就觉得满足。他打了几个电话,大洋彼岸的朋友再三表示这种大事尽管放心,抛头颅洒热血也要给他办好。他挂了电话跟我保证,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美国医术jīng湛,这种手术手到擒来。

  我笑着答应,看他围着围裙给我煮粥,把每一勺都chuī凉,送到我嘴边。

  这个傻瓜,他一定不知道,在我轻易就原谅他的时候,在我抱着他喘息的时候,在我笑着答应他继续过这长长的一生的时候……

  我都在骗他。

  因为恨意而杀人,这杀戮就不是罪孽了么?

  如果说我的错,是不该罔顾他的意愿,背弃我们的誓言,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他根本不想要的投资的话,那么,我用我的死来赎罪。

  那么,程先生,我坐在chuáng边,抚摸这人jīng致的睡颜。

  活着,是对你的惩罚。

  有些事,无论再怎么有苦衷,都不能成为理由,人必须为自己的错误买单。我把加了安眠药的水杯刷洗gān净,放回茶几下面。墙角一个小小的包袱,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留下的东西。拉开门,最后回头望一眼我们的家。

  每一块木地板,每一方瓷砖,每一处家具,甚至卧室的壁纸。

  再见了。

  冬日的阳光一如既往迟来,天刚蒙蒙亮。我跺了一下脚,一楼的声控灯亮起来。蒋磊裹着大衣靠在车边,脚边一地烟头。我拉开车门,把包扔进后车座,坐到副驾驶位置。他也坐进来,看了我一眼,发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