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彦走回厨房里开始翻箱倒柜:“你哪年的?”
“我跟你同届,你说我哪年的?”
钧彦把找出来的龙须面放在台子上,回头对他抱歉地笑了一下:“麻烦你年年记得我的生日,轮到你了这里连长寿面都找不出来。你有空自己煮一点龙须面吧,有那个意思就好了。”
叶祺看了看一连多日未开火的厨房,起身绕到了烤面包机跟前:“算了吧,我随便吃点也要走了。”
钧彦没有继续纠缠在这个话题上,只说了句“你随意”就匆匆出门了。
外面在下雨,依稀还是春雨细如丝的情致,叶祺没来由地不想自己开车去学校了。教工班车的上车地点只有那几个,其中之一离他的住处只有十几分钟的步行距离。一路上行人并不是太多,撑着伞独行正适合回忆一下往事。
二十九岁,博士论文答辩刚刚结束,为了庆祝在酒吧喝到半醉;
二十八岁,好像是利用假期去了巴黎;
二十七岁,不记得了;
二十六岁,刚到伦敦不久,心情欠佳,在地铁里听街头音乐家弹了大半夜的吉他;
二十五岁,硕士论文如火如荼,忘了自己还有生日;
二十四岁,胃出血出院没多久,盘尼西林和阮元和陪着自己吃掉了一锅煮得稀烂的面,青菜肉丝面;
……
再往前的事情,不提也罢。
原想这么混过去也就算了,不料他上完一上午的课回到办公室,年轻的小助教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叶老师的女朋友真体贴,送来好大一束花呢。”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叶祺环视了一下四周,一无所获。
助教替他拉开门,声音里难掩雀跃:“隔壁办公室的女老师们都很喜欢,看你不在就先拿过去了,让你回来了赶紧过去领呢。”
叶祺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祈祷,宁可是白菊花也别是红玫瑰。
真正在别人怀里看到那束花的时候,叶祺还是无法避免地被震惊到了:那是一束鸢尾。
蓝紫色的花朵散在纯黑的包装纸里,中间仅一朵孤高的百合作为主花,绝对的别出心裁。
见他进来了,众人很快迫不及待地笑着去看花里的卡片,说是当着叶祺的面看就不算失礼了。跟一群女人争执是毫无意义的,叶祺伸手接过花束,任她们把卡片拿去仔细研究。
“诶你们看,刚才还说鸢尾是法国国花呢,这里头的字还真是法语。”
——当然是法语。既然送了鸢尾就应该配法语,顺水推舟的好事陈扬肯定不会错过。更何况他那一手字棱角太过分明,只有用字母文字才能掩过送花人的性别。
其实那上面的字很简单,只是法语版的“生日快乐”而已。
区区两个词,陈扬前一晚在灯下踌躇了很久。
写多了唯恐他反感,不写又不够诚恳,先前车库里那一通百年不遇的火气着实吓住了陈扬,行事不得不愈发小心翼翼。
料想他总不至于要拒绝签收,陈扬在卡片的背面加了一行小字,让他收到了就通知自己一声。一束花换一个电话,如果得逞了也算是他赚了。
结果他等来了是一条短信,“收到”。
陈扬握着手机苦笑。他应该庆幸叶祺肯搭理他,还是应该沮丧他连谢谢都懒得加。
“我不想你的三十岁过得太冷清,晚上我把礼物快递给你好么。”斟酌了一下又加了几个字,“我已经准备好了。”
叶祺倒没再犹豫,很快回了他。
“知道了。”
图书馆,闭馆后十分钟。
一下班便迅速撤离,什么单位在这个传统上都保持着惊人的一致。偌大个图书馆里一点人声都不见,该落锁的落了锁,元和就着最后一盏没关的灯翻阅着刚才看到最后一章的文言小说,一时半刻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窗外,一串乌鸦雄纠纠气昂昂地停在平日麻雀们据守的高压电线上,仿佛在聚众围观什么即将上演的大戏。
图书馆的房子是上海市历史保护建筑,地处旧租界,原来是黑漆雕花铁栏杆和蔷薇围起来的私人洋楼。夜幕缓缓降临的时分,这栋楼都渐次阴森下来,幸而元和习以为常,脑子里只有快点看完回家的念头而已。
就在这时,书架的缝隙里极缓地挪过来一双眼睛。
干净的素颜,一丝妆饰也无的大眼睛,清澈美好却闪烁着十足的痴迷,就像见了棉花糖的小女孩,或者……见了书生的小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