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喝到这份儿上,我喝白开水都像五粮液,浓茶管什么用。”
看这人还挥手挥得挺潇洒,陈飞不由笑了:“行啊你,到底有多大量?给我也透个底?”
军区大院养狗成风,远处院子的鞭炮一响,大年夜里顿时带起一片犬只的狂吠声,还有孩子们依稀的欢笑。叶祺仰头看了看夜空,轻声回答:“按理早该晕了,但今天心里有事,越喝越清醒。”
“你们的事,我爸跟我明说过不会过问。我小婶那儿已经表过态了,还有点生疏是难免的,你也
不能操之过急。”
叶祺想说些什么,但陈飞正好点燃了引线,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
铺天盖地的烟尘里,陈飞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拍:“你可千万别说陈扬应该带着自家女人和孩子回来过年,别说他了,连我都想打你。每个人都跟别人天差地别,走的路也没必要一模一样,这还需要我在这儿跟你浪费口舌么。”
“我还……不至于那么矫情。”叶祺犹豫片刻,还是勾起了唇角。
“那就行了,进去吧。不管谁为难你,就当是……”
叶祺打断他:“就当是赎罪。哥,真的谢谢你。”
陈飞认真地凝视他片刻,继而笑着一把将他推进家门:“还是矫情。”
年初一,叶祺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周边的陈设仿佛从时光深处涉水而来,他撑起身子环视了一圈,慢慢反应过来:这是陈扬住到高中毕业才离开的房间,十几年前他也曾借住过几晚。
理所当然地头痛欲裂,临睡前陈扬给他喝了什么,对他说了什么,叶祺一概是不记得了。
晚起的人自然心里有愧,走进餐厅里先遇到的是早就起来料理家事的沁和。
“……姐,新年好。”
“沁和姐”这个称呼远比“嫂子”要亲切得多,叶祺也已经叫过了不少年,所以改口叫陈飞
“哥”的时候并没有跟着改过来。
“嗯,你也是。桌上有一碟萝卜酥,我一会儿再给你下碗面。”沁和回过头看看他,发觉还算齐整:“昨天多亏了你,陈飞陈扬都没醉,真是难得了。”
叶祺依言去进食,在桌边却碰见了两位坐在那儿的老太太,不由有些尴尬地停下了。
“站着干什么,坐下来吃啊。我们家年年初一都有一两个醉鬼要晚起,不要紧的。”
陈飞妈笑语晏晏,叶祺心里又多了几分感激。一边陈扬妈也没露出多少不悦的神情,只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坐下,而后便继续去说刚才的话题。
几块萝卜酥送下去,胃里终于觉得暖起来了。叶祺抬头等了一会儿,等这二位说完了好几桩家常才开口:“妈,伯母,陈扬人呢?”
“他一早就牵着你们家那狗出去了,还没回来。”
叶祺点头谢过了,很快起身告辞:“那我出去一下,他的大衣还在房间里,我想送过去给他。”
陈扬妈有些动容,于是叫住他:“或许一会儿就回来了呢,你别特意跑一趟了。”
叶祺笑笑,很是寻常的样子:“秋冬这一阵子他都挺容易着凉的,上回也是遛狗的时候没穿外衣,回来就感冒了。那个……他以前也跟我提过常去遛狗的地方,我还是去找找他吧。”
他匆匆地夹了件大衣出去,沁和在小厨房里正好看见一个背影。果然所谓的和解不需要过多言语,只要让陈扬的母亲看到他们如何生活,一切就当不言自明
大年初六一早,陈叶二位先生完成了一个筹划已久的浩大工程:搬书。他们终于把所有的藏书搬运完毕,分门别类地放进了新房那顶天立地的几个大书橱里。
两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忙碌了将近一整天,最后看得眼都花了,到底是谁的书只能靠藏书章来分辨。同一本书往往他们拥有不同的两个版本,一次又一次“一时兴起”拿起来比较,时间也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直到夜幕降临。
“你这个版本……嗯?居然有大事年表?”叶祺皱着眉头把自己的那本丢开,站起来开了天花板中央的吊灯,然后回到地毯上继续翻看。
陈扬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睛还盯在刚刚失而复得的《围炉夜话》上。谁知道它会长期滞留在大开本的画册里,他还一直以为是什么时候被自己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