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祺犹豫着坐起来,动作极缓,眼神闪躲,慢慢地问:“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答疑课都不去上,你找死么。”
事到临头才知道,原来会有这样的胆怯。叶祺一声不吭掀被下床,利索地着手洗漱,只不敢往陈扬脸上看一眼。
看一眼又怎么样呢?他人都找上门来了,眼里总不会写着刻骨鄙夷。
但他确实不敢。战战兢兢像怀揣一整个养兔场的兔子,狂蹦乱跳,面上却愈发沉静。
陈扬似个门神般站在叶祺的寝室里,空气里很快累计了两个大气压、三个大气压……五分钟后叶祺收拾停当,陈扬亲自把他的书包从椅子上拎起来,转眼已经带上了门。
叶祺是蹭着门缝冲出来的,差点被陈扬潇洒的一甩手夹成肉饼一张。不多不少半步距离跟在他身侧,叶祺牵起书包带把东西顺到自己肩上,心里止不住掂量着他这份怒气的材料配比。
七分莫名,被另一个男人表白了必定是一头雾水;
两分了悟,之前无数细心关怀都追根溯源,终于不再是干干净净的朋友;
还有一分是真的生了气,他才离开不过几天,自己已经迅速发展到答疑都懒得去,原形毕露。
叶祺在下完六楼楼梯,行至深冬阴郁的室外空气之时,已经分析出陈扬也不过是只气势汹汹的纸老虎。于是他心情大好,安享陈扬无疑有些过度的纵容,甚至替他把早餐的钱都付了。
陈扬稳稳当当走在前面,对叶祺依旧不理不睬,却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这就是最大的让步了,你喜欢我就喜欢吧,我全当不知道就是了。叶祺从来不会不识相,如今简直是心满意足,受宠若惊。
其实我多么喜欢你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讨厌我就很好。真的,足够了。
一个装傻充愣,一个欢欣鼓舞,日子居然也就这么过了。期末考试最后一门大幕落下,陈扬紧跟着叶祺提前交了卷,追到长廊尽头拍上他的背:“喂!”
叶祺回过头来,一脸懊丧:“你跟着我干嘛,我本来想自己去做点见不得人的事情来着。”
怪不得抱着的那堆书看起来不像刚考完的那门,定睛一看,竟是一套精装肖邦集。
考完了实在欢快,脑子一抽就口不择言,陈扬笑着与他并肩而行,戏言:“我反正跟定你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其实到底是不是一时失言,他自己最清楚。他陈扬真的不想试探所谓喜欢他是什么意思么,未必。
叶祺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重复:“哦,原来你跟定我了。”
陈扬抬脚就踹,被人很漂亮地闪过,不由扬眉诧异:“你是不是学过……”
“没有,别瞎想。”
叶祺的脸色差点挂不住,摇摇欲坠之后,保住了笑容没冷下来。打架的结局就是压倒,压墙上或者压地上。无论他被压还是压了陈扬,八成都没法收场:四目相对,气息未定,搞不好就要干柴烈火。所以还不如咬死了不承认,就算练了近十年是瞒不过去的,但他还能怎么着?屈打成招?
陈扬啊,嘿嘿,你那道行,实在还浅点儿。
他们走进SnowFlakes的时候,嘉玥很高兴地迎上来:“你答应了他们一定会过来,所以一早开始都惦记着你呢。”转了个角度才看到陈扬,不由问叶祺:“这位是……”
陈扬大方地一笑:“陈扬,叶祺的同学。”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已久,嘉玥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他几眼,这才伸出手去:“你好。”
那边叶祺已经坐到了钢琴前面,意态悠闲地漫声询问店里的孩子们:“要听什么啊?”
见多了他面无表情地安居一隅,这样轻松的笑意实在稀有。众愣了一会儿才有人出声:“您……您随意好了。”
叶祺从一套琴谱里抽出一本,熟稔地翻到某一页,指尖一动旋律便开始潺潺流淌。天气依然很冷,窗户外透进来的天光却染上轻灵的色彩,恢弘的世界忽而收敛了爪牙,低下头安静了。
嘉玥把陈扬引到叶祺最喜欢的座位上,菜单在他手里停留了很短的时候却又交回来:“你推荐我点什么?”
“本店的咖啡一直是特色,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不错。”她几乎透明的小巧手指在塑封的页面上跳跃了几下,叶祺却趁着一个长休止符的时间停下来,转头对嘉玥道:“别给他喝咖啡,两杯蔓越莓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