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抱着我的腰把我拽起来:“小树,妈去了,你起来,别闹了。”
我乖乖点头,可他一松手我又跪在了地上,手指抓紧病chuáng的栏杆不松手,我哥用力拉我,柔声哄我,厉声呵斥我,我都无动于衷,最后他也没了办法,只好说:“随他去吧。”
我呆呆跪在抢救室里,不久停尸chuáng推来了,我妈被挪了上去,我爬起身摇摇晃晃跟着推车的老头走,一直走到太平间,重又跪在chuáng脚不起来,老头劝了几句,见我没反应也再懒得理我,扔下我走了。
太平间里很冷,静悄悄地,四周全是尸体,每个人的脸都被白chuáng单罩的严严实实,脚却都露在外面。
跪在水泥地上我忽然产生了奇怪的想法——为什么医院的chuáng单总是做得短半截,让死人的脚露在外面?那样多冷啊。
后来我哥又来了,把我拖起来弄到太平间门口,老头把门锁了,我哥说:“小树,求你别闹了,妈已经死了,你别让她不安生,回去吧,明儿早上还得去火葬场,乖,走吧。”
我摇头,执拗地跪在太平间外面不起来,我妈到哪我就跟她到哪,我不能离开她。
好几个亲戚轮番来劝我,想把我弄走,可谁动我我就疯了一样打谁,后来他们没办法都走了。
我不吃饭不睡觉,只想我妈还能醒来,再给我一点时间,哪怕一小时也好,我要跟她解释清楚——我只是很混蛋地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没错,我没有堕落,也没有卖身。
我在太平间外面跪了一夜,第二天跟着我妈去了火葬场,几个小时后我妈终于变成了一个小盒子,在我怀里乖乖地躺着,不用透析,不会喊疼,也不能再跟我唠叨了。
我哥连哄带骗把我妈从我手里抢走了,我已经没力气跟他打了,迷迷瞪瞪被他和我大姨拖回了家。
晚上大姨说要请帮忙办后事的亲友吃饭,我哥跟她一起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家。
天黑了,我一直呆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也没有动,好像身体所有的细胞都被悲伤填满了,一心一意哀悼着逝去的亡魂,没有力气再动,也没有力气再思考了。
我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他大概喝了点酒,晃晃悠悠进了厨房,过了一会端着一碗稀饭出来,坐在我身边舀了一勺递在我嘴边:“吃饭吧,你这样不吃不喝好几天,别整出病来。”
我摇头,我哥皱着眉放下碗:“小树,妈已经死了,可咱们还要活下去,你是男人,应该坚qiáng点,别这样好吗。”
我点头,我哥看了我半天,说:“这事不怪你,是我的错,我xing子太急,本来我没想这么早跟他摊牌的,一切都该等到妈手术以后。可看到他我就忍不住,他根本就是个流氓,黑道混混,你跟他在一起早晚被他毁了。”
我不说话,我哥又说:“我也没料到妈会在花园里晒太阳,没料到她听见那些话,小树,你原谅我行吗?我话说的糙,可都是为你好。”
我咧着嘴笑笑,为我好……
“行了,小树,听哥的话,今后好好上学,别再和燕详来往了吧。”我哥继续劝我:“你也大了,正经找个女朋友,妈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哥。”我想了好几天,到现在也该跟他说清楚了,终于沙哑着嗓子说:“我要跟你说个明白,我跟燕详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不是为了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无话可说。妈为了这个到死也没原谅我,我心里难过,这个遗憾这辈子都没机会弥补了,将来等我也死了,一定会跟妈解释清楚,我没有卖身,也没有堕落,我只是恋爱了,可惜恋爱的对象是个有钱的男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平静极了,一点都没觉得难堪。
听到我的话我哥霍地站起身来:“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居然有脸说出这种话,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他扑过来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拖到门口,打开门推出去:“滚,去找你有钱的男人吧。”
铁门在我面前“哐当”一声关闭了,我愣愣地站在楼道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赶出家门,我说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是心里话。
长兄如父,我哥在我心里一直是权威的,可他不该如此固执而严苛。
我抬起手想拍门,想跟他说个清楚,最终却挫败地放下了手,靠着墙滑坐在楼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