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落雁迟迟未归,直到夜深,沉鱼等的困了,倚在chuáng边憩了好几回,将近子时,那落雁才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虽然他已洗过身子,换了衣裳,仍依稀闻得一身酒气。落雁关了门,才见沉鱼未歇,当下心里一惊,抢在沈鱼训他之前,凑过去悄声道:「师兄,我方才见到我爹。」
沉鱼惊的一身冷汗,急问:「在那里?」落雁道:「青楼,同那名jì李师师一道。」沉鱼又问:「他认得你么?」落雁悄声道:「不认得。他身旁有个叫高俅的陪着吃酒,那高俅吃了一阵,便托辞行开了,留的他同师师在厢房里,咱家怕他发觉,于是……」
沉鱼听到这儿,才觉不妥,问道:「雁儿怎独个儿去此等地方?」落雁这才支吾道:「我……我才不是独个儿去!咱家最近识了些朋友,常常一同读书,刚好有一个生日,便一齐去……见识一下。其实我本来不想入内!是我在门口看到爹爹,一时思亲心切,才……」
这落雁不善谎言,一举一动,教沉鱼看的明明白白。正所谓近朱者赤,若落雁同些浮làng子弟厮混,长此下去,染得一身恶习,那还得了?便追问道:「都是什么朋友?」落雁迟疑片刻,才道:「都是些耽美书斋,绝不是坏人来,师兄放心便好。」
沉鱼见他刻意隐瞒,真真想骂醒他,却怕越骂他越不听,便作罢了,只说了几句无关的话儿,教他少饮早归云云。正好这段时日,梅谷来送书与凯尔,沉鱼gān脆顺水推舟,趁他尚未沉迷风月,便借送书一事,带他离了这乌烟瘴气之地。
此次远行,除了去濠境送书,沉鱼更想回一趟端州,只因落雁xingqíng渐变,他亦变的心如浮萍,无所寄托,时常梦见少时qíng景,更是归心似箭;有时不禁思索,若当年从未上京,那是怎的一番景象?可惜覆水难收,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究竟沉鱼一番苦心,可否教落雁回心转意?且听下回。
第十五回浮沈经年知冷暖顾盼前事叹悲欢
话说三月端城,万物回chūn。城外才见新绿,林间却闻乐声。只见树林深处,两个少年人,一个奏阮,一个听曲,好不悠然自得,正是沉鱼浮笙二人。那沉鱼坐在石上,十指琴音间流转,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一人一阮。浮笙盘腿坐他对面,一路听,一路望着他神qíng,看的如醉如痴,手上捏着根糙,卷起一半,也停下了。
一曲既尽,沉鱼见他看的目不转睛,似是着魔一般,每每如是,实在出奇,问:「你总是这般看我,看来看去都这脸皮,不觉闷么?」浮笙却道:「咱家在看师兄的心,那里看的厌?」沉鱼嗔道:「口甜舌滑!」转过脸去,这才面泛浅笑。
沉鱼正要再奏一曲,却见天色渐暗,似要落雨,便唤浮笙起身,去山脚那处避雨;岂料才行了几步,便风云变色,淅淅的落雨点;沉鱼顾不上自身,除了外衣包住那阮;浮笙见状,又除了外衣遮沉鱼,自己淋湿了个遍。
眼看行不到山脚那头,好在那浮笙眼尖,瞥见林子里有个简陋竹亭,三面矮墙,四角檐篷,仅容的两三人。他两个甫入内,外头便倾盆大雨。沉鱼赶紧连里衣也除了,先抹gān那五弦阮;又看那浮笙,顾得为自己挡雨,弄的好生láng狈,便道:「湿衫快除了,免得受寒。」便同他解了发髻,同他抹头发,柔声道:「阿浮,你看你,还成个小孩儿,几时才长大?」浮笙却道:「都是师兄宠的哩!师兄反倒怪我?」
沉鱼除了师父,便同浮笙最亲,不宠他还宠那个?不过疼爱归疼爱,若旁人说他偏爱浮笙,他却总不肯认。如今连浮笙也这般说他,教他一时亦辩驳不得;正不知如何接话,见浮笙右手握拳,便转而问道:「你护着个什么物事?」浮笙狡黠一笑,摊开手掌,正是方才那糙圈儿。
见那浮笙嬉皮笑脸,沉鱼又板起脸嗔道:「功夫不肯勤练,倒钻研些细活儿。」浮笙却当他耳边风,抓起沉鱼左手,将那糙戒子套他指上,道:「师兄,你先将就戴着,以后咱家有钱,同你去打个银的。」沉鱼哭笑不得,却也训不出口,端起那几根指头儿左右端详,道:「不必了,这个便挺好看。你不好好练武,日后那里来钱?」
浮笙见他神色缓和,突然正色问:「师兄,你那顽疾医的好么?」沉鱼道:「但愿如此罢,咱家也不敢奢望。」浮笙又道:「若有日师兄病愈,可否……」话到口边,见那沉鱼望过来,却讲不出口了,又硬生生咽回去。沉鱼早料到后话,却故意凑过去道:「可否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