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个聪明的小刺猬。
“好吧,”我清清嗓子,从头开始骗他,“我想来学校做老师,也想从学生里踅摸几个好苗子,给我做助手。”
他无动于衷。
“桑老师想给我开后门儿,做个特聘讲师什么的,我不愿意这样,就拒绝了,但是助手还是要找的,他就问我觉得谁不错。”
我说的很慢,给他足够跟着话语思考的时间。
“我在所有学生里,和你是最亲近的,了解也是最充分的,你专业知识扎实,又热爱建筑学,我自然看上你了。”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
“桑老师和我打赌,他在纸上写了个名字,说我看上的一定是这个人,我说\'我看上马海了\',他一翻,真的是,我们就笑找到个金子。结果你就推门进来了。”
我想他此刻正在笑吧,又哼了一声,轻松而骄傲。
见他放松,我打开音乐,两个人渐渐jiāo谈起来。
“理查德·克莱德曼。”
“嗯,你会不会觉得很low?”
他笑了笑,“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他是个流行钢琴家,而不是什么大师,我觉得你应该挺讲究的。”
“神经病!”他笑骂,“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啊?事儿bī?”
我心想,你确实挺事儿的。
不过我可没敢这么说。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挺有品味的,各方面要求比较高,对自己也严格。”
这句话是真的,他门门功课都第一,出挑得耀眼。
他也不谦虚,就哼了一声。我夸他,变着花样夸,也夸自己,不着痕迹夸。他被我舌灿莲花逗得笑,我喜欢那笑声。
他困了,我放平座椅让他睡。不能唠叨,我嘴又闲下,想抽烟,悄悄拿了烟火下车,他听到动静,醒了,问我,“你去哪?”
“抽烟,没事,你睡吧,我就在车外。”
他深吸了一口气,“能不能戒?”
我嘴上占便宜,“能啊,我老婆让我戒我就戒,可惜我还没老婆,你给我当老婆吗?”
他呸了一口,诅咒道:“早晚肺癌死!”
我站在车外看着他的背影,我需要把他关在车里,用厚重的车体把我们隔离。
我硬了,憋得生疼。
马海的爸爸是肺癌死的。
后来和老桑聊天才知道。
他那么优秀,又是单亲,妈妈国有企业下岗,现在支摊卖早点,学校给他减免了部分学杂费,他自己申请着国家奖学金,压力不算太大可也不小。
“但是他就不申请贫困生资助,你说这孩子别扭不别扭?”
老桑说着,给马海的作业打了个98分。
贫困生资助好多人都想着办法领,这个钱每月200餐补,200文具补,一个月400块,不多,但是申请门槛低,又是学校自己发的,和老师关系不错就能拿到。
可他就是不拿,宁可给别人画作业也不伸手要这笔闲钱。
身体里仿佛注满温水,泡得我的心苏苏软软,还有些酸涩的疼。
老桑絮絮叨叨说他gān的那些别扭事儿,在他期中考评里写下优秀。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傲,要吃亏。”
起码系主任就不待见他,系主任老谢是个光明顶,标准吃喝玩儿乐型领导,我们上学时他也不太待见我,他喜欢睡女学生,可是女学生都喜欢睡我,然而我不喜欢睡她们,有人睡不到我就心里不平衡,跟他chuī枕头风,想着法儿折腾我。
爷们儿什么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跟他掀过桌,拍着桌子指着他骂过。
他是个欺软怕硬的,见我煞气腾腾,闹了我两回不敢硬来,我那时候憋着气拿了两次国内高校设计奖,被院长慧眼识珠,老谢也就消停了。
现在想想,我也真是狂得放肆,不知道什么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他看不惯老谢那个流氓架子,进去出来都不给老谢好脸色。你叫老谢怎么喜欢他?”
啊哈!我更待见这孩子了!
了解了他的另一面,我高兴得走路带风,飘到他宿舍下,叫他下来说话。
他回信说在自习室,我便飘过去,他在自习室的阳光下看书。
我走到他身边,和他坐在一起,见他正翻着约翰·O·西蒙的《启迪》,这是一本景观设计大师的随笔作品,对于设计师的成长来说,是本不错的明心定志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