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旧校区还没拆扒,新校区说是假期后才收拾好给下一届学生就读,校领导们或许是本着让复读的学生们有一丝欣慰的愿望,要么就是其他贺天明想不到的奇特理由,非要让学生到新校区领取毕业证书。
而那时领毕业证这件事也没有那么qiáng的仪式感,大学志愿还未填报,分数刚刚下来,谁还会有心思举行高中毕业典礼呢。
坚决不打算进行复读的贺天明打算领了证就走,却被杜逢雨拽着,顶着个炎炎夏日里的大太阳,以“参观熟悉新校区”的名义,在校园里每个地方都走了一圈,还爬了爬楼梯,美其名曰“留下些供我高中三年回想的记忆”。
时隔多年,贺天明早就忘记当时都办了些什么手续,甚至都忘了去新校区是坐几路车,印象里似乎只剩下了杜逢雨被汗水打得蔫巴巴的头发。
而那个前后几年里温度最高的夏天,蝉鸣声异常热烈,像是为了掩盖两个男生有一搭没一搭的jiāo谈和qíng话。
似乎每个文化的民俗传说里都有这样的说法。
走过的路不能回头,哪怕背后有人在叫你的名字。不能答话,不能答话。
贺天明紧紧地握着手机,安静地靠墙边站着。那块儿有棵从隔壁院落里伸出来的树枝枝桠,粗壮得足以掠下一片yīn影,仿佛将他的身形都隐蔽了起来,只剩下些许光斑洒在身上。
再远的地方女友拎着包,靠着凉亭的柱子站了起来,眺望着远处被阳光照得模糊的塔,嘴里似乎也在哼着什么歌声。
或许那旋律跟他手机里刚刚响起的旋律是一模一样的,贺天明想。他已经分不清楚是那个夏天还是这个夏天,仿佛自己一直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时间从未往前走过,仍是罩在那层琉璃色的糖果壳子里面。
女友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转头看了过来,于是贺天明有些局促地挥了挥手。
电话里面什么都没有说,变声期过后的男生轻轻哼了几句歌,最终还是挂断了。贺天明愣愣地将手机收了起来,迟钝地冲着路边走了过去。
现在蝉似乎比以前是少了许多,空气中的蝉鸣声不够热烈,显得分外安静而空白,也使得沉默更加凸显出来。
贺天明低着头,伸手想接过女友的包。
“天明你之前真是特别不会谈恋爱。”女朋友眨了眨眼睛,缩回了手,没有将包递出去,反而笑道,“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只会跟着我走,我想要什么会给我买,我将东西全部递给你,你也毫无抱怨地拎着。”
“……我不累。”贺天明抓了抓头发。很局促。远比他上一次分手还局促。
“但是你也不主动给我买吃的喝的,也不会主动问我要不要拎包,要不要休息,我买了东西拎着,说‘好累哦’,你也只是说‘那就歇一会儿’……直到我说要你帮我拎一会儿包,从此以后每次出门都会伸手要帮我拎包。”
贺天明眨了眨眼睛。
他没办法提出任何反驳,他不会反驳任何事qíng。
毕竟他可是一个连面对小自己三岁的小男生,除了在那个小男生牙还没换完之前的时光以外,出去玩都是由那个小男生来提议的,而自己成为了那个跟在他身后的邻家哥哥。
贺天明后来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
他不习惯主动,也不习惯决定。他总是觉得别人都比他脑袋聪明,xing格要好,天赋要高,也总比他擅于做决定。总觉得若是由自己来做出决定,一定会出错误,会害惨了别人。
而他希望身边的、不在身边的,他爱的人都能一切很好,过着很不错的、想要的生活。
他不能确定女友想不想喝奶盖乌龙,又担心问了她以后,对方为了照顾自己qíng绪而接过来,觉得不好喝也尽力喝完。
但或许他跟杜逢雨之间是不一样的。贺天明在面对杜逢雨的时候要自在多了,他知道杜逢雨总会对自己说出来最真实的想法,会毫无顾忌地说出他的决定,就如同他向自己告白一样。
所以他与杜逢雨相处得时候要容易得多,后者了解他的一切xing格和脾气,总会在大多数时候充当主导,比如点哪套七夕qíng侣套餐,看哪部电影。
而他唯独主导了一件事qíng,促使了那一个决定。
或许比迫使别人喝了不好喝的奶盖乌龙这件事要严重,也或许要轻。
这些年贺天明运气很好,在他短促的几个假期回家的时候,也没有碰上过杜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