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半拉红砖墙拆了没。那巷子里以前还有一只常驻的大huáng狗,那时候俩人也属于觉得有个宠物特酷的时间,看着译名还是“宠物小jīng灵”的动画片,把大huáng狗当神奇宝贝,每天放了学都飞奔过去拿凑钱买的零食喂给它。
后来……后来它咬了贺天明,以此结束了自己毫不知qíng的小jīng灵时代。
每次想起来那些时候的事,贺天明总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忍不住用力抿着嘴角忍住突然的傻笑。少年的心xing太单纯,以为世界很善良很简单,善良简单到一成不变。
但显然不是,世界也不善良,也不简单,显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红墙上的粉笔线后来也没再持续增加,因为贺天明在考上高中的那年彻底长过了墙头,才意识到这栋“不可逾越之墙”原来那么矮,然后杜逢雨就不gān“在墙上画线”这件傻兮兮的事了。
“量身高这种事qíng太幼稚啦。”小少年如此这般地嫌弃道。
好吧。即使世界不善良,明明哥哥还是善良的,他可没戳破小少年每天早晨灌牛奶晚上原地蹦跶一百下的心事。
可能现在应该差不多高了。贺天明回忆着刚刚杜逢雨站起身来帮自己拉开椅子的画面,才发现自己脑子里根本没有存下来刚刚这个画面。他只顾着不要有视线接触了。
这一晃好多年没有见过杜逢雨,虽然也没有谁搬过家,只是拆迁改换了楼房,两家还挨在一起,前后楼不算远的距离。
偶尔邻居之间打个牌聊个天吃个饭,关于“小时候老黏着你的隔壁家小雨弟弟”的信息经由杜逢雨他妈在饭桌上牌桌上步行街上传递给贺天明他妈,在贺天明难得从大学回家的假期里以闲聊的形式传递给贺天明,偶尔加上一句抱怨和感慨。
“你说你,也不去看看人家,小雨还快高考了呢。”
“嗯……再说吧。”贺天明有点局促。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再说的。
“再说什么啊再说,这有什么好再说的。”不愧是母子。
贺天明内心感叹了一句,有点搪塞似的,“就,……妈,人家也……准备考试呢,还没放假,得很忙吧……”
他找借口向来找不到点子上,在贺天明自己看来,这些搪塞也跟撒谎也差不多了。
“也是,说不定也分心,”贺天明他妈用jī毛掸子打理着茶几和沙发,头也不抬地顺着话聊着,“……哎,你说不定还能帮人看看,学习啥的。”
“嗯……分科不一样,你刚不说人家文科?我理科,地理政治啥的……”贺天明有点心虚,视线落在刚被打扫过的地板上,地砖明晃晃的。
“这样啊……”
便没了话题,显然是相信了这个理由。
但即使是不相信呢?贺天明想,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自己话里的推诿抗拒,何况是相当了解自己的亲妈,……但即使是不相信呢?或许就是因为听出来了这层推拒,才会简单地认为“长大后就是疏远了啊”,然后便少提起这个话题。
或许到了爹妈这个年纪,毫无蛛丝马迹可循的疏远见多了,童年时候的玩伴长大了各自不过点头之jiāo,这种尴尬也见得多了,便不再去多想,也不会很放在心上,心里明白了就算过去了。
什么时候能到那种年纪呢?贺天明有天突然琢磨起来,至少要先jiāo个可爱活泼的女朋友,再结婚,然后再过十年二十年。
人生本身可能也是这种东西。世界上多的是一旦没注意就从指fèng间溜走的水和沙子。
后来有次,贺天明还在大学读书的时候,贺天明接了他妈的电话,闲聊时候电话里顺便提到杜逢雨考完后约了几个同学去杭州玩。
“那时候你还没放假哪。”那边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也没打算特别说些什么。
“嗯……”贺天明答应着,留了一小段空白,然后才想起来似的,接上一句,“不过他跟同学一起,又不是一个人,应该也没有什么空来找我玩。”
“嗯,也没说是去找你玩的。”
确实也没再说什么。贺天明想,是不是妈妈总觉得自己一直除了相处最好的几个同学朋友之外也不太爱跟人jiāo往,所以怕他才是内心在意与童年小伙伴渐行渐远却又说不出口的那个,才没再多说几句嘱咐他要看顾一下杜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