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俨觉得,宽叔不仅仅是他的叔叔,有时候,他更像是他的导师,甚至于父亲。有时候,人可以无限容忍自己犯错,却绝对不能原谅偶像的失误。
茶几上的酒接二连三被打开,严俨开始无法思考自己的话语:“我没有爸。宽叔就像我爸。”
小时候,父亲出外打工了,说好过年会回家,年一年一年地过,父亲再也没有回来。初中毕业那年,他信心满满地想考个好高中,然后上大学。母亲常念叨,父亲在外头给他挣学费呢。有人却从外地带回一个木匣子,说里面装着他父亲。所有的希望终于都灭绝了,母亲痛哭失声几欲昏厥,他却得擦gān眼泪,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承担起责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母亲把他jiāo给了宽叔……
“他就像是……完全就是,我的父亲。”严俨有些醉了。这样的话,白天的严俨决计说不出口。
魏迟搂着他,听任他宣泄深埋心底的情感:“严俨,好了,这是宽叔的事,和你无关。”
“严俨,别想了,老板娘会回来解决的。”
“严俨……严俨……严俨……”
“严俨,你听我说……”
“嗯?”
他抬头,他低头,距离靠得太近,实在太近,近到呼吸相闻,嘴唇擦着嘴唇一划而过。万籁俱寂,四下无声。严俨僵住了,魏迟也傻了。面孔“腾——”地一下涨起来,齐齐伸手往茶几上拿酒,大口大口灌下半瓶。
方才要说的话全数都被吓没了。魏迟不敢看严俨,期期艾艾地用手指头点着嘴唇,想想不妥又赶紧再放下,抓抓裤子,抓抓头:“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
严俨背靠着沙发扶手,脸色惨白:“我也不是。”
谁也找不到话说。你向左我向右,背靠着背各自拿着酒瓶喝到见底。严俨没来由地慌张:“我……我先走了。”
人还没站起来,袖子却被扯住了。
再度转过头来,魏迟的表情陡然间变得陌生,凝重得有些不像他:“严俨。”
“嗯?”
“你还会想宽叔的事吗?”
严俨犹疑地说:“大概吧……”
“那就找件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吧。”他是认真的,话语里一旦没有了那一丝游戏人间的油腔滑调,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jian商也可以变得很成熟很正经。
严俨怔怔地不知道他想gān什么:“什么?”
“找一件让你更上心的事。”成竹在胸的魏迟把话尾拖得很悠长,勾起嘴角,浅浅地给了他一个微笑。
软软的沙发垫慢慢下陷,魏迟贴在他耳边:“严俨。”
“嗯?”
“闭眼。”
闭上眼,天黑了。魏迟的气息靠得很近很近,几乎能喷上严俨的脸:“严俨,你脸红了。”
严俨开口想反驳,魏迟刚好吻上来。
天昏地暗,天旋地转。
见鬼的,这年头,麻烦们真的学会开团组队了。
第6章
临睡前,严俨闭起眼跟自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头痛欲裂。
于是重复讲一遍:“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心跳声“咚咚”砸着耳膜。
“我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默默念一百遍。
乌漆墨黑的房间里,蹄膀在打呼,阿三在磨牙,阿四惊天动地地翻一个身,然后怡然自得地说梦话。瞪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花板,严俨恰好数过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羊。
什么宽叔,什么租房,什么前途渺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神马都是浮云”还没有广泛流传的时候,语音频道里的游戏玩家们总爱掸着烟灰,用一副过尽千帆的口气喃喃笑侃:“认真你就输了。”
翌日清早,严俨打着呵欠开店,有人潇洒地倚着墙根候在外头微笑招手加寒暄:“哟,脸色这么差,昨天晚上没睡好?”
想象中的尴尬羞涩在眼前这张欠抽的笑脸下全数化为乌有。严俨扭头看看镜子里顶着一双熊猫眼的自己,暗暗将牙根咬断:“不关你的事。”
反换来他一脸的高深莫测:“哦……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