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想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像个傻瓜。
说实话,他早就习惯了周围人对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也习惯了他们对他未来各种论断的咒骂,他不在意,也无所谓。
母亲曾在电话的那头哭着问他:小峰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是不是妈妈又做错了?
老师问他:你是不是家里有苦难?你妈妈经常和我聊天,他说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可能连大学都上不了?
他爸骂他:你他妈gān嘛不死在外面?丢人!
……
他真的可以面无表qíng地听完,面无表qíng地离开。
他可以不在意任何人。
但林旭不行。
他不敢看那个家伙的眼睛。
他害怕看到一点点的失望,甚至是厌恶的神qíng。他受不了,他会发疯。
所有人都可以嘲他笑他,唯有那个如温水一般的少年,不行。
一点点都不可以。
你他妈的gān嘛要过来啊!你就不能别出现吗!
为什么要看到这么糟糕的我……
“阿锐?”他似乎听到了那个家伙叫他的声音。
你快走啊!
“阿锐?”
你吵死了!
杨峰锐步伐突然加快,跑了起来。周围的同学一愣,嘟囔道,“发什么神经呢?”
其实林旭哪里敢叫他,他们相隔甚远,林旭在背后默默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林旭紧紧攥住的拳头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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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的生活依旧在继续,林旭却躁动不安。他本是全班最容易静下心学习的孩子,此刻他却在晚自习课上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别想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但脑子里全部都是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在国旗台上的身影,走在跑道上的身影,最后跑远的背影……那个家伙在躲他,这个念头忽然冒上来,却扎了根。
好久没见了,那个家伙是又长高了吗,肩膀也宽了,脸颊的线条变得坚实,褪去了孩子气的柔软。
林旭又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变了呢?
他好久没有这般肆无忌惮地想那个家伙,关于那个家伙的片段在脑海里杂糙横生,像是被压在潘多拉魔盒里的魔怪终于逃出束缚抢占领地成功,在他的脑海里大肆征伐。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痛快。
为什么想一个人还要藏着掖着呢?还要小心翼翼呢?
我就是想你,满脑子都是你,除了想你就不想gān其它事了。你能拿我怎样?
可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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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傍晚,教学楼的人还很少。林旭走上教学楼时经过二楼的办公室,目光之余瞥到了方雪。
那个女人依旧美丽,却无法掩饰眼里的疲惫,她似乎正在和老师jiāo谈。
林旭不敢探究她谈话的内容,下意识地落荒而逃。她总会令他想起当时对方看他如同看垃圾的眼神,带着怨气、不满和恨意。
他总是被指责心思太细了,却无法不去关注对方母亲眼里的qíng感,这样的qíng感足以击溃任何一个孩子。
林旭回教室后一直心神不宁,老是想起方雪在办公司憔悴的侧影,他有不好的预感。
他从前一不安就习惯xing去看杨峰锐,后来他qiáng行戒掉了。可现在,他又是这种感觉。他反复去看自己的周围,看着熟悉的同学,却觉得每张脸都是陌生的。
这才是每次最令他绝望的地方,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无论他会否担心他、是否想念他,他都只能坐在这。
杨峰锐绝对出了事。在他没有参与他成长的那段日子里,杨峰锐发生了他无法预知的变化。
林旭真的想狠狠揍那个家伙一顿,又觉得很崩溃,这种感qíng太过激烈:他妈的你就不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吗?
你这个混蛋!你就是不令我安生!
林旭的预感是正确的,紧接下来的几天,班里如狂风一般讨论起了那挨大过的几个学生不知悔改的种种事迹。
和主任公然对骂、日日中午在教学楼楼下抽烟、终日逃课……他们像是人民起义的英雄,在学生群中掀起巨大的热cháo,纵然大家口中都声明反对,但脸上兴致勃勃的表qíng却不能骗人。
林旭在这段时间里认真地读了校规和学生守则,仔细地勾画了每一次处分的后果,每个晚上都气得想要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