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舟把一堆零食塞她抽屉里,正色道:“竺清,我不缺这点,真把你当朋友,想把你养胖点。你看看你这才几两ròu啊。”
竺清看他真要生气了,这才打趣着说:“那你可要亏大了,我还得给我弟弟攒一份。”
在这方面,这姐弟俩完全一个样。现下这大热天,雪糕都要化了竺毓却还是不打算接,符舟只好威胁他:“你要是不吃明天我在学校揍你姐姐!”
也不知道这俩姐弟什么基因,听了这威胁竺毓竟然笑了,骄傲地说符舟打不过他姐姐,他姐姐可厉害了。符舟失笑,也不跟他争执,但小鬼好歹接过了雪糕。
他们住的远,那一带算得上是这座城市的贫民窟,都是待拆的矮层小楼,租金便宜,鱼龙混杂。符舟带着竺毓顺着小巷往里走时,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与他们错身而过,喉咙里咕噜一声,一口浓痰就直直she了出来。巷子窄,他们险些没避开,对方嫌挡着路了,破口大骂,符舟心知惹不起,连连道歉。
符舟往家走时,天已经黑了,影子在路灯下忽短忽长。
他费了好大劲才撬开小鬼的嘴,竺毓说,好多事他不记得了,但他从姐姐那里听来谁都很好谁都善良。他不相信,他问舅舅,舅舅说他们原本住在这座城里,后来他爸杀了他妈,竺清就带着他在乡下各亲戚家辗转。再后来他们奶奶死了,他们就又搬去外婆家,再再后来,外婆也死了。说到这儿舅舅呸一声,老.子真是祖坟没埋好摊上你们两个!
老师说竺清的作文不切实际,在考场上必定吃亏,但符舟现下才知道,原来她没有信口开河,她的那些历险童话都是她的亲身经历,不是不现实,而是太现实,只是当她把那些人物拆散重建,在另一个世界里呈现出来时,大家都不再认识。
他们的苦,不是同一种苦。他和于兰好歹吃穿不愁,但竺清,物质把她□□得皮包骨头,咧着獠牙bī迫她苟且,她却还能有那么多美丽的想象,多么难能可贵。
中考倒计时三十天的时候,市里几所重点高中联合举办了一场自主招生。他们班有八个参考名额,不过自然没有他和竺清的份儿。中午在食堂吃饭,旁桌人议论纷纷,原来他们班的班长此去收获斐然,全市众才子中排名第二。
“有第一没第二第三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那同学摇头晃脑地引用描述泥人张的话,可见这一届的第一有多么狂霸酷炫拽。
听了这话,竺清意味深长地朝符舟笑笑,符舟满脸问号,猜不透她在笑什么。
本来按他们的成绩在这人才济济的善诚虽拿不出手,但放眼全市,上个普通高中是没问题的,他们只要这么平平稳稳地度过剩下一个月就成。
但谁知第二天,竺清没来。
第三天,竺清也没来。
符舟去竺毓学校,那花坛边找不着小家伙的身影,也不知道是回去了还是同样没来。想到她们家那地界,符舟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正打算这天她要是再不来便去看看,但竺清却按时来上课了。
符舟拉着她问东问西,竺清笑笑说:“我做梦了。”
符舟蹙眉。
我梦见万顷浅滩,流水没足而过。
对这个答案符舟不免有些气愤,你做梦能做整整两天?但竺清没回答他,迅速就把话题转了,“符舟,你考哪所高中?”
“本部吧。”善诚的高中部也是市重点,参与了这次自主招生。
按以往他这么说竺清必定对他的成绩好生嘲笑一番,但这次竺清十分严肃地劝诫符舟,如果真想留在善诚,就狠下心来好好冲刺一把,他的成绩也不算太烂,踩个尾巴也是有机会的。
“先前我错了,我以为只要自身足够qiáng大就可以不受约束不畏人言,但符舟,你的这件事qíng不是这样。皮囊只是表象,你努力赢得的俗世盔甲也不一定让你获得幸福,但如果你随波逐流拼都不拼一把,你怎么确定什么才是你真正的阻碍呢?”
符舟被她按着肩,突然就被这气势震慑住了,怔怔地点头。
这天下午学校里来了一拨人,是各技术学院的招生老师,人人抱着小山高的宣传册挨班跑。按理说这群人是不该被放进来的,但每年这个时候各班主任都巴不得他们卷走一批垫底的学生好让自己班上的升学率更光彩照人。这年也同往常般沆瀣一气。
符舟没想到这事跟他们有多大关系,但那群人狂风卷过般离开后,竺清被酒罐子叫走了,抱着一摞花花绿绿的宣传册子。符舟觉察出意味来了,连忙跟上去,酒罐子回头剜他一眼,符舟毫不怯步,直到竺清笑笑说没事,让他先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