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西在这些天里,昏昏欲睡起来远比头脑清醒的时候要多得多。故此他人在秦家住着,心中也是半知半觉,并未跟其他人打过照面。乔宝琳这边用冷毛巾替他敷了额头,转眼就到旁边打电话叫医生来了。
乔安娜家里孩子多,为了方便照应着是雇有家庭医生的。乔宝琳不敢暴露周衡西的存在,支支吾吾地在电话里询问高烧病人的应对方法。却不想乔安娜在楼下想要约人打麻将,冷不丁发现家里的电话占线了,走上来一瞧,发现侄女的床上躺着一个昏睡的男人,忍不住双手托住脸颊站在门外发出一声惊呼,“天呐,我这是没睡醒吗,怎么会在自己家里看到这么骇人的情景。”
乔宝琳被姑姑撞破了当场也是一慌,她脑子一热,居然走上前捂住了乔安娜的嘴巴,让她别把仆人给嚷嚷过来。乔安娜呆在原地,等心思转过来之后,一把甩下她的手,遥指着躺在床上的周衡西,对侄女柳眉倒竖道,“要死啦,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把外面的男人给弄进了家里!”
乔宝琳挨了她这么一说,登时从两只耳朵齐根红上了脸,垂下眼帘拣了那不碍要紧的话,跟她小心解释了一番。
“什么,他就是那个周衡西?”乔安娜落实了对方就是勾走侄女芳心的那一位才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晃着乔宝琳的肩膀痛心疾首道,“噢,亲爱的,你真是昏了头脑,为了这么一个落魄的男人,难道连自己的名节都不想要了吗?”
“姑姑,我……我只是单纯想要帮助周先生,你不要再乱讲了。”乔宝琳被她点破心事,面上愈加难堪,恨不得立刻捂着脸钻到地砖缝里去。
“那也不行。”乔安娜对侄女的胆大包天感到费解,“宝琳,你妈妈把你送到我这里来,无非是叫你多接触一些达官显贵,方便以后毕业了能嫁个好人家。可是你呢,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傻事。”
说罢,她遥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周衡西,心里头开始默默盘算着该怎么把人给打发走。乔宝琳瞧见姑姑脸色不好,仿佛要把人给活吃了似的,连忙挡在她面前开口恳求道,“姑姑,周先生现在这般模样,你若是将人赶走了岂不是断送了一条无辜性命。”
“你……”乔安娜被她铐上一层精神枷锁,瞪着双眼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直被乔宝琳缠磨了许久,这才勉勉强强地开了口,“他走与不走,我要等你姑父回来拿主意的。还有,等下我让人给你另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没事的时候不要与他总待在一起。”
乔宝琳软磨硬泡叫姑姑松了口,连连点头答应乔安娜,等房门被咔擦一声关上后,周衡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刚才就已经有了意识,只是碍着人在场不好意思出声。他睁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沉重叹息。
周衡西心中清楚,乔宝琳不是为了让自己欠她的情,才大大方方地出手相帮。但于他而言,有了一个陆流云就已经心满意足,而其他人的殷勤,他无论如何都招惹不起。想到这里,他头昏脑涨地挣扎起来,摸索着把从医院带回来的常服给慢慢套上了身。
等乔宝琳回到房间后,发现鸭绒被被人掀开,而躺在床上的周衡西早已不见踪影。她心中猜测周衡西必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心中芥蒂不辞而别,忙急匆匆地下楼去找人。可找了一圈,一个有心留,一个一心走,乔宝琳到底还是跟走到一墙之外的周衡西擦身而过。
新年将至,街上张灯结彩,连门面寒碜的小穷铺子里都透着一汪喜气。周衡西拢紧了身上的外套,拖着步子走在路上,冷不防踩到结了冰的石坑,身子一晃直接跌到了墙角里。他身上发着高烧,紧着这么一摔根本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周衡西把头脸深埋在膝盖里呼出一口热气,再抬头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歇在寒风里失去了意识。
是时,跟在沈京九后面出门办年货的杨似仙,左手拎着一吊腊肉,右手托着钱袋正在数大子儿。他经过石坑时也没留神脚下,幸而下盘够稳,立在冰上堪堪稳住了脚跟,只是那躺在荷包里的四五个大子儿却是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杨似仙眼见洋钱掉在地上叮当响,自是心疼的不行,忙蹲下身子去捡。他捡啊捡,挨个拾到最后一个大子儿的时候,手背蹭上了一个沾满泥土的皮鞋底。杨似仙顺着皮鞋底的方向抬头一看,立马跌坐到地上开了惊腔,“哎呀妈呀,周、周先生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