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糖块儿哗啦响_作者:胡八椒(26)

  他站在外面扣着门环轻轻敲了一下,然后换成右手又重新敲了三下,紧闭严实的后门突然“吱呀”一声,拉开一条小缝,原来早就有人留在门后等着接应。

  “庆哥。”站在后门的小平头,把手里的烟头扔到地上一脚踩灭,抬头跟杨庆宗老老实实地打了个招呼。

  “胜子,我今天要见大老板,方不方便?”杨庆宗把围巾从脑袋上拉下来,大汗淋漓地坐在门槛上累得喘了口气。

  “方便,大老板今天没出去见客人,套间里到现在还亮堂着呢。”名叫胜子的小平头接过他手里的围巾,口齿伶俐地答话道。

  “那就行。”杨庆宗脸上有了笑模样,偷偷在心底长出了一口气。

  他低着头跟在胜子后面慢慢往前走,沿途走来,一路可见扛着□□待在附近站岗的日本士兵。这不奇怪,千町酒店是日本人开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亲日势力在华的一处小型据点。

  “等一下,你们两个给我站住。”站在大厅楼下的日本士兵,挑起刺刀拦住他们的去路,一脸不客气地对杨庆宗呼喝道,“站到旁边接受检查。”

  胜子回头使了个眼色,杨庆宗顺从地抱着脑袋站到旁边接受安全检查。

  “走吧。”日本士兵从上到下仔细搜了一遍,没发现这刀疤脸的身上有什么异常,就挥了挥手放他们两个过去了。

  “自从我们的人上次在洋码头失手后,事情被姓陆的闹到了领事馆,日本人就加强了日常戒备,生怕再被人捏到什么把柄。”胜子走在前面长出了一口气,压着嗓子跟杨庆宗小声说道。

  “事情闹这么大,大老板有没有跟下面的人吩咐什么?”杨庆宗办砸了上头的交代,心里面没底,听了这话试探性地向胜子打听道。

  “这倒没有,领事馆那边已经把事情压下去了,大老板跟日本人好交代,还不至于闹到那份上。”胜子脚步轻快地迈上三楼,领着杨庆宗到了大老板的套间门口,“庆哥,到了,大老板就住在楼上这一间。”

  “哦,好。”酒店里暖气开的很足,杨庆宗穿着厚袍子出了一头一脸的热汗,站在那里像条水淋淋的大鲶鱼。

  “庆哥,把脸擦擦吧,这么着进去了,大老板见了不好看。”胜子想起大老板喜怒无常的德性,心有余悸地提醒了他一句。

  去年冬天的时候,大老板前脚不知道在心烦什么事,杨庆宗后脚进来撞上了气头,被大老板抄起烟灰缸直接照脑袋砸出了血,骂他是扎眼睛的“寒碜东西”。

  杨庆宗听了胜子的话点点头,拿起大围巾认真仔细地把自己的头脸擦了一遍,低头陪着小心拧开门把手进去了。胜子站在外面叹了一口气,心想下面的人日子就是不好过。

  推开门,屋子里果真是灯火通明,天花板上装着樱花形状的水晶吊灯,地上立着接好电线的假纸灯笼,米白色的光晕暖意融融地照在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几乎能反射出人影。

  杨庆宗站在外间够着脑袋往里看了一下,大老板武越州身边偎着两个青葱似的日本少女,统一脱得露肩坦背,一边帮他按摩身体,一边娇滴滴地跟他用日语调情。

  他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套间里面用屏风隔出了一个小型的会客台,中间铺上了羊绒地毯,艺伎穿着厚底木屐站在上面翩翩起舞,听不到半点声响。

  杨庆宗犹豫一下,还是直接踩着布鞋进去了,对武越州来说,他的脚可能还不如鞋干净。

  “越州。”杨庆宗低下头,轻轻跟对面那人打了一声招呼,私下见面的时候他从来不喊武越州“大老板”。

  武越州不看他,拍了拍手示意场中央的歌舞停止,身边的两个青葱少女应声而起,半蹲着站起来,踏上小碎步跟着艺伎温顺地退了下去。杨庆宗偷眼瞟到日本女人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心里觉得挺有意思。

  “事情搞砸了,还有心思想女人。杨庆宗,你的胆子蛮肥嘛。”

  武越州腾出空来看他,把这“寒碜东西”一抓抓了个现行,不由得从嘴里“呵”出来一声冷笑,心里越发觉得杨庆宗上不得台面。

  “没办法,孙师长打草惊蛇,被姓陆的发现之后,帅府那边的人就提前留了一手,等着给咱们来个瓮中捉鳖呢。”

  杨庆宗硬着头皮给自己找台阶下,不想今天冒着生命危险赶过来,已经受了武越州的白眼,还得接在后面挨上一顿狠揍。

  “老狐狸够癫狂的。”武越州赤着脚,站在羊绒地毯上来回踱步,嘴里恨骂道,“陆瑾和这个王八蛋,仗着现在城里城外人人喊他一声‘陆元帅’,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