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看在眼里,忖度着要不要差人去请三少爷回来聚顿饭,岂料陆元帅大手一挥,及时制止了他的积极想法。
“又不是嫁到别人家去的小闺女,没事寻他回来做什么?”毕竟事情一码归一码,心里惦记孩子,不一定就要立刻着手去宠。儿子大了嘛,让他出去独立独立也好。在一这点上陆元帅认为自己还是挺拎得清的。
老管家见状也不便多言,拎着桌上喝空的水壶悄悄退了出去,预备给陆元帅续上新的热茶。可谁知他刚走出院子,就碰上李涛声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差点跟自己撞个满怀。
“咄,熊娃子干什么呢,别搁这儿闹!”老管家唯恐惹得大帅心烦,连忙把人给拎下台阶。
“二、二叔,你别推我,我有事找你。”李涛声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头上的热汗,他刚才一路从大门口奔过来,可真是要累个半死。
“哎呀小祖宗,你有什么事儿赶紧的,我这急着给大帅添茶去呢。”老管家小心翼翼地抱着水壶,生怕被李涛声拉拉扯扯的,一失手给砸地上了。
“大小姐到门口了,正打前头往这边来呢。”李涛声指着前面的花园说道。
“大小姐,哪家的?”老管家纳闷了,往常有人到帅府来,都会提前送上拜帖,这突然杀上门的可是挺少见。
“哎呀,咱家的!”李涛声急得快跺脚了。
“啊?”
没等老管家反应过来,院子里传来“轰”一声响,一辆崭新的雪佛兰畅通无阻地开进了帅府的大花园,且在掉头停车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花坛的护栏,把张妈新栽的两株嫩桃苗儿碾成了黑泥。
雪佛兰的车头冒着白烟,一个漂亮孩子伶伶俐俐地从车上跳下来,皮鞋油光,分头锃亮,俨然一副小型绅士的派头。
小绅士双手插在裤兜里,抬头扫了一眼冲进花坛的汽车,显然已经司空见惯了这场面,并未当场受到惊吓。犹豫片刻,只皱着眉头向车里喊了一声,“妈妈你要是出不来,我去找人过来帮忙好了。”
话刚落地,只听“哐当”一声,陆家大小姐陆雅容,左手拎着小皮包,右手拎着断了跟儿的高跟鞋,赶在护卫队过来之前,硬把驾驶座上卡死的车门给踹开了。
“大、大小姐。”老管家被这娘儿俩惊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水壶掉在地上砸个稀碎。
“李叔,爸爸呢?”陆雅容不甚自在地提着破鞋子,把被迫悬空的一只脚稳稳当当地踩在旗袍的长摆下面。
“欸,您别客气,老爷人在书房呢。”老管家对着李涛声一使眼色,后者上前接过陆云湘的断跟鞋,忙去给大小姐换过来一双新便鞋。
得知父亲在家以后,陆雅容松了一口气,欠下身子拉着儿子的小手问到,“琮堂,妈妈的仪容还好吗?”
“我瞧着你的头发挺好,并没乱呢。”琮堂小绅士替他娘抚平了衣角的褶皱,把话说很得人心。
陆雅容嘉许地在儿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拉着他去见书房里坐立不安的老父亲。陆元帅站在门口有一会儿了,他早在人过来之前,已经从预先勤务兵的嘴里得到了消息。
“爸爸。”
“噢,回来啦。”
父女两个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彼此都很镇定,并没有寻常画面里应有的感情热络。这种碜牙的气氛若是放到冷清的大街上去,倒为表现得更加自然点。
这时,琮堂从陆雅容身后走出来,大大方方地把小手塞到陆元帅的掌心里,奶音甜甜地叫了一声“姥爷”。陆元帅如释重负,拉着外孙的小手,把他当成跟女儿沟通的引子,别别扭扭地迎着两人进了门。
大闺女嫁人嫁的早,姑爷是金陵张将军继承家业的长子张褚文。虽然这桩婚事看起来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但当初定亲的时候却是本着联姻的性质来安排的。
若要按照陆雅容出嫁前的气话来讲,话就更直白点,她这元帅女儿乃是父亲谋取政治利益的牺牲品。故此陆雅容一直对老父亲存了心结,这些年有了儿子之后越发少回家,逢年过节则更是不见人影。如今陆元帅看这女儿来势汹汹,可见不是好兆头。
“容容,姑爷呢,你这……怎么自己带着孩子回来了?”
“爸爸,我就带儿子过来玩两天,您何必一惊一乍的。”
陆雅容简单明了地截断了老父亲的话,拢了拢身上的大毛褂子,这就没了下文。陆元帅瞅了大闺女一眼,不知道她嘴里的“两天”是个约数还是个确数。陆雅容这趟回家既不像逃难,又不像散心,让他觉得很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