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西看不得他这苦大仇深的模样,索性伸手拧熄台灯,把人捞进被子里滚圈儿去了。
次日,陆流云扶着腰龇牙咧嘴地从床上爬起来,周衡西早已穿戴整齐,踏着皮鞋神清气爽地往他屁股后面拍了一巴掌,险些把媳妇儿拍炸了毛。
“我说,你今天还真要回去啊?”周衡西帮他把毛衣的袖子翻过来,低头在陆流云的雪白脸蛋上亲了一口。
“对啊,昨天不是就商量好了嘛。”陆流云动作利索地往脚上套袜子,忙里偷闲觑了他一眼,嘴里笑道,“再说了,我晚上又不是不回来。”
“敢不回。”周衡西听完这话也笑了,把人抱在腿上来回颠了一下,挑着眉毛意味深长道,“反正少了的最后都得双倍补回来,自己看着办。”
陆流云听了这话,当即就情不自禁地捂着腰哎哟了一声。
到了吃早饭的时间,周衡西接到教务处的电话,穿上外套就匆匆出了门。陆流云嘴里叼着半只油渣烧饼,也忙着走到路上望风去了。周公馆没有多余的车子给他开,遇上这不方便的时候,只能出去叫黄包车。
陆流云颠了两条石子路,总算回了大帅府,然而家里除了一帮下人,就只有琮堂一个人,自己的老爹跟大姐俱是不知去向。
“小舅舅。”琮堂独自坐在客厅里玩耍,手里抱着个小小的西洋音乐盒,无聊得都快睡着了。忽然看到陆流云来了,不可谓不高兴,当即就站起来响亮地跟小舅舅打了一声招呼。
“琮堂,你起得挺早啊,吃早饭了没有?”陆流云笑眯眯地蹲下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我早就跟妈妈一起吃了呀。”琮堂奶声奶气地对他说道,心里是很乐意跟陆流云聊一聊。
他近来无人玩耍,又看出这舅舅是个有童心的大男孩,便自作主张将其视作知己,献宝似的把手里的音乐盒拿给小舅舅看。
陆流云郑重地把音乐盒接在手里,转过来一看,发现底部印着日文字符,居然还是个很有价值的舶来品。把音乐盒交还给琮堂后,陆流云旁敲侧击道,“天津城的热闹玩意儿可多啦,你妈怎么不把你一道带出去逛逛?”
“妈妈今天去外国剧场见朋友,说有小孩子跟在后面不方便。”琮堂撅着小嘴不满地跟小舅舅发牢骚,因为感觉自己被嫌弃了,语气就十分委屈。
陆流云把孩子抱起来哄了一下,心想琮堂话里说的外国剧场,应该就是商业街那家时兴舞台剧演出的“玛特剧场”了。陆雅容当年是音乐学院的校社社长,每次搞评优活动的时候,总会去那里租场地。
可他转念一想,大姐这么多年来根本没回几次家,里里外外该生分的都生分了,不该生分的也生分了,又打哪儿来的朋友呢?
想到这里,他把琮堂交到张妈手里,转身去找老管家拿车钥匙,准备亲自赶过去瞧一瞧。
天气有点冷,陆雅容穿着鹅黄色的羊绒大衣从雾气中走出来,浸润在薄光下的背影很纤柔。她在出门之前把自己打理得很有神采,脸上不总是那片单一的雪白颜色,略施了些脂粉膏子,尚可恢复往昔的少女模样。
不远处,玛特剧场的售票窗口站着一位身形高挑的客人,考究的定制西装外面罩着厚呢大衣,头上低低压了一顶宽沿爵士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脸面,只露出一个高高的直鼻梁。
陆雅容走到“直鼻梁先生”面前摆了摆手,俏皮地“嗨”了一声,招呼还没打完,就被其半路截住了话。
“欸——密斯陆,让我考考你,今天应该称呼我什么呢?”“直鼻梁先生”风趣地摊了摊手,向她张开了怀抱。
“雪先生。”陆雅容不理他,只抿着嘴笑,像是拿这位我行我素的雪先生没办法。
“聪明。”雪先生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看来还是个惯于调情的风流胚子。
陆雅容不曾把手抽回来,由着雪先生挽住了自己的胳膊。两个人走到后面的窗口取了票,便有说有笑地向场内走去,看起来活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小情人。
如果这副罗曼蒂克的画面,换两个角色落在陆流云的跟前上演,大概会让他觉得十分养眼。可是眼看着自己已然成家的大姐,跟一个陌生男人肩并肩走在一起逛剧场,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陆流云心里很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跑出来搅这趟浑水,同时也很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装聋作哑,把大姐的“丑闻”给妥善保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