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已经睡了呢。”李勋说,“要不打个电话给他叫他开门?”
荣启元连忙摇头:“不,不,不用了。我们回去吧。”
李勋眉毛一竖:“哪有儿子叫爸爸吃闭门羹的道理?先生您难得来一趟,本来应该是他去见您的——”
荣启元自己开了车门,“算了,都上车吧。”
正要坐进去,忽然听到李勋“咦”了一声。回头一看,只见一道黑色的人影从长街上走过来。这时路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路灯时明时灭,把那影子照的分外萧索。
荣启元在那一瞬间,忽然有种想要逃跑的欲望。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荣景笙站在街边,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水。
荣启元尴尬地笑笑:“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荣景笙说:“有位教友不小心摔伤,我送他去医院,等他家人到了才回来。”
这边车上的特工瞧见E组的车正缓缓开过来,老友相见,虽然不方便欢呼拥抱,却挤眉弄眼地扮鬼脸打招呼。荣景笙噗地笑出来:“上去坐坐吧,让他们也聊聊。”
荣启元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只好和他一起上去了。荣景笙住在顶层五楼,就是个一居室的小公寓。屋里陈设异常简单,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之外,几乎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好在室内比外面要暖和许多,荣启元倒没有觉得太不舒服。
“你这里……还不错。”荣启元自己在破旧的沙发上坐下。想来想去,只想得到这么一句来开头。
“还行吧,我住哪里都无所谓的。”
荣景笙解下围巾脱了外套,转身进厨房倒了杯水出来。荣启元接过,握着暖手,目光不知不觉地总追着荣景笙在转。荣景笙笑:“喝啊,我没下药。”
荣启元脸上一阵烫,正好借着喝水的动作把这阵尴尬掩盖过去。荣景笙在他对面坐下,“等了很久么?”
“没有——就一会儿——”
“我听说你要来。但是好像行程很满,就没有去找你。”
“嗯。”
墙上的钟当当当地敲了十二下。荣启元吓了一跳,荣景笙站起来,“你先坐会儿,我该做晚课了。”
荣启元知道那是圣教徒晚上必做的祈祷,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只见荣景笙在窗边的地毯上跪下,两手交握在身前,闭着眼睛喃喃念着什么。如此过了十分钟,荣景笙才又站起来,“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怎么会。”
荣景笙冲他一笑。那是一个像冰雪一般纯净的笑容。在眼前的明明还是荣景笙的躯壳,那里面却仿佛住进了另外一个灵魂。
一个彻底长大成熟的,甚至已经在开始老去的灵魂。
“那就好。”荣景笙回到他身边坐下,忽然从衣领里面拉出来一根细绳。细绳上面挂着一个铁铸的五芒星。荣启元知道那是圣教的标志。
荣景笙把它挂在了荣启元的脖子上。
荣启元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里过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要信教?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
荣景笙把那颗五芒星摆正,“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是多么深重。我曾经欺骗凌辱自己的父亲,我曾经杀人,我对一个将死的人说谎。我……我是个魔鬼……我必须忏悔……”
“景笙!”
荣启元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紧紧地抱住了荣景笙的脖子。
“我不许你这么想。你做的这些都是为我做的。真正的魔鬼是我。”
荣景笙把下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膀上。两个身体紧紧地贴着,呼吸交缠,心跳都在直线加速。荣启元闭上眼。巨大的悲伤和巨大的幸福还有种种不知名的情绪一起涌上来。他再也想不起其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不要,不要放手。
永远都不要放开。
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都不放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太多刺激的缘故,他居然觉得有些晕乎乎的,浑身提不起一点劲来。他还觉得有些气闷,胸口憋得难受。他低声叫:“景笙,放……放手……我难受……”
荣景笙缓缓地把他推起,让他仰后靠在沙发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