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站在队伍的最后,呆呆愣愣地望着高处的周自恒。
视野里只有三色,渺远湛蓝的一段晴空,鲜红飘舞的一面旗帜,和周自恒的一身墨黑。
这时候日头升到半空,他的影子被拉得无限长,恍惚间高大如同巍峨山岳。白杨一直听白局长夸赞,周自恒生的好,但此时此刻,白杨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周自恒的风采。
修竹般身材,远山般眉眼,琉璃般眼眸。
在周自恒的少年时代里,总有过分的张扬肆意。
这和白杨的胆怯是不一样的。
白杨也低头看自己的影子,也很长,但很大,很圆,像是一个放大版的木头桩子。
在一片沉寂过后,周遭像是油锅炸开,忽然间喧哗吵闹,没有人理会白杨的顾影自怜。教导主任bào跳如雷,气得每一缕头发都在风中飘dàng,学生们却不约而同地起哄鼓掌。
周自恒从高台上翻身跳下,把话筒扔给主任。
话筒未曾关闭,依稀传出周自恒的口哨声,他做了坏事,却好像一个英雄,凯旋时候赢得民众心意,夹道欢迎为他送上祝福与钦佩的赞叹。
这其中,竟也有成老师的。
他很少笑,脸上大多数时候是平静的,如今却罕见地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抬着手臂,鼓掌。他依旧是一身灰扑扑的衣裤,像是沾染了浓重的岁月尘埃,但这一刻,他的脸上好像有了一点青chūn的光辉。
连班主任都在笑。
有学生gān脆大着胆子,把明玥从队伍中推出去,恰好挡在周自恒面前。
“是不是要亲啊……”
“纵横哥,上啊!”
“亲一个!”
起哄声响起,目光几乎能化为实质。
明玥被骤然推搡,还未站定,有一瞬间的茫然和不知所措,迷迷蒙蒙的桃花眼呆呆地睁着。
一场被期待的亲吻却并没有在此刻上演。
周自恒只是弯着腰,勾着唇,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明玥的头发。
他是一个很骄傲的男孩,就算站在台上检讨,头颅也是高高昂起,但他现在,就轻而易举地低头,主动撇开二十厘米的身高差,做了一个摸头杀。
明玥血槽清空,再晃神之间,被周自恒领回队伍里。
集会未曾散去,各类主任和副校长连番上阵,企图挽回一些局面,但学生好似无意倾听。
白杨挪开一点位置,让出来给周自恒,他一双细细小小的眼睛在周自恒身上上下游移,几乎要冒出星星,好一会,才巴巴地问他:“老大,你刚刚……为什么不亲亲大嫂?”
那一定会是一件很威风的事。白杨这样想。
他心底,有一点期待掌声与鲜花,也有一点歆羡与他同学四年的老大。
“那她一定会害羞的。”周自恒认认真真说了一句。站在台上的那几分钟,他好像懂了些什么,心上好像多了一点责任,这并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心理年龄的成长,这样的成长让他明白,喜欢有时候会轰轰烈烈,有时候又会是一种克制。
好似一株海棠养在他心里,既想给予它灿烂阳光,又想给予它和风细雨。
他的语气里带了笑意,眼眸澄澈,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白杨错愕,张开一点嘴巴,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等他再侧目时,周自恒已经收回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明玥的背影。
好像千千万万个人里,他一眼就能认出明玥,眼睛里也只容得明玥的身影。
白杨木木地站立,眼神放空,许久不言。周自恒察觉出异状,手肘捅了捅白杨的胳膊:“小肥羊,你发什么呆?不会是思chūn了吧?”
他不过随口一题,白杨却忽的赧然,白白的圆脸像是被包子的热气熏开,赫然瞪大眼睛,又低垂下去,绞着自己的运动外套,好一阵子,周自恒才听到他说:“老大,我好像被丘比特she中了心。”
白杨说话声音好听,清脆地像是chuī笛,三百斤的大胖子,娇滴滴地说着这番话。
还他妈被丘比特she中?!!
白杨文艺了一把,周自恒只觉得浑身哆嗦。
“谁?”他问。
“孟芃芃。”白杨依旧低着头,挤出四个下巴,都带着粉粉的红。
周自恒不说话了。
他舌尖拱了拱脸颊,再嘬了嘬牙花子,最后斜着眼睛瞟一眼孟芃芃。
周自恒没怎么正眼瞧过孟芃芃,只觉得她又矮又瘦,闷着脑袋只会死读书,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