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知双第一次,对周自恒说这么长的一串话。
声音和风声一起,钻进周自恒的耳朵。
他这时候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细碎的额发一直扫着额头。
“我并不想危言耸听,也并不想和你说大道理,但我想告诉你,你继续这样冲动和明玥根本走不长久,绷得太紧,太累,红线早晚会断的。”苏知双轻声道。
走不长久……
太累……
周自恒怔住,手背伤口微疼。
……
【你怎么又受伤?】
【——不关你的事。】
【你gān嘛凶我?】
【——我就这态度了,你想怎么样吧?】
【我告诉自己要坚qiáng。】
……
她总是这样迁就他,大概有一天,是真的会累的吧。
再坚qiáng,她也是个有点娇气的女孩家。
周自恒望着后座。
苏知双膝上放着文件,合着双目,似是在闭目养神,她的鬓角发髻松松地垂下来,被风chuī得晃动。
周自恒深吸了口气,转换话题道:“今天警局为什么叫你来?”
他在这一瞬间,十分想找个人依靠,心里好像挂了一块巨石。
他极度地想家,也极度地想周冲。
苏知双揉了揉太阳xué,有一些许的疲惫:“你爸爸托我来的,他有一点事qíng抽不出身。”
“什么事?”周自恒敏感。
“不知道。”苏知双gān脆。
再是一阵深长的静默无言,艳阳西垂,整片晴空被染出绚丽的色彩。
司机绕进一栋居民房,叫了一声:“苏副局,到了。”
苏知双开门下车,叮嘱司机一句:“把他送回去。”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周自恒望着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若有所思。
再绕过南城城中心,车子驶进临湖别墅。
还未停车,周自恒就望见一抹鲜亮的红色在芦苇dàng一侧闪耀。
明玥捧着一盆花立在石子小路边,陈修齐与她对面站立。
有火苗飞快蹿上心头,周自恒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手上的创口贴好似在火苗上浇了一盆冷水。
【你最大的缺点,是太冲动。】
【如果我是明玥,和你在一起,我会觉得很累。】
周自恒收回手,沉静许久之后,问司机:“有烟吗?”
“有。”司机忙不迭回应。
“那给我来一根。”周自恒淡淡道。
香烟点起,周自恒学着周冲模样吸一口。
车窗外,芦苇微微摇晃,明玥和陈修齐同穿整齐校服,清新好似一对璧人。
他们身后,是南城的日落。
晚霞盛大得像是一场葬礼。
第60章岂上望夫台(二)
火星顺着烟糙向上攀援,簌簌的秋风不止chuī着金huáng的芦苇dàng,也把香烟逸散的雾霭chuī开。周自恒第一次吸烟,呛得猛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眶都微微发红,但他依旧吧嗒着烟嘴不放开。
明玥的脸就在这一片灰色的烟雾里忽而清晰,忽而又模糊。
她是一个极妩媚的女孩,手里的玫瑰并不能遮掩她的明艳,桃花眼潋滟迷离,眼尾略长,不笑的时候三分冷艳,笑的时候十二分甜美。
但她的xing格并不似外表,反倒乖巧得像是一只害羞的猫咪。
周自恒听酒吧里的làngdàng子谈起女人,无论是章台走马的贵公子,还是大碗喝酒的豪慡汉子,都认为女人要到十八九岁才能显出颜色,但论起迷人,又要数花信年华的女子最让人心醉。
明玥不属于这些,她还是枝上的豆蔻,散发一点香,娇嫩得如同细白的薄胎瓷器,多看几眼,都担心要碎掉。
周自恒不会掸烟灰,一簇灰白的粉末就顺着指尖落下来了。
他忽而想起同明玥的幼年。
也是在这样的夕阳落日里,他们常会玩过家家,明玥演被恶龙囚困的公主,他演拿着长剑而来的英雄。
但从现在的qíng形来看,他倒更像是囚禁明玥的恶龙,陈修齐则是身披七彩祥云的骑士。
他好像变得一无是处。
没有文治武功,没有闪耀光芒的长剑,没有智慧的头脑,似乎除了一身蛮力,他什么都不会。
周自恒抿着烟,视线从明玥身上移到烧到尽头的香烟火星上。
他好像能从这样跳动的火星里看到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