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是一个一天天长大的周自恒了。
当上帝赐给你荒野时,就意味着,他要你成为高飞的鹰。
周自恒已经是了。
白杨垂下了头,翻了个面,向着另一侧,孟芃芃笔直的背影好似是这个教室的中心。
她穿着薄薄校服,头顶有一扇电风扇,chuī得衬衫有规律地起伏,短发只到耳垂下方一点,露出幼细的一截脖颈。
她很瘦,脖子也纤细,白杨总会想她的身体能不能担起一颗超量级的脑袋。
每个沉睡的少年都好像一直稚嫩的雏鸟,当蒙在生命里的黑布被掀起一角,露出一抹刺眼的天光——青chūn,就这样被惊醒了。
对于白杨来说,那抹天光就是那个一月隆冬季节里,一间明亮开阔的教室,一个名叫孟芃芃的女孩子,把数学试卷递向他的一瞬间。
白杨记得她嘴里吐出的清冷gān净的气息,记得那不过0.1秒的触碰,记得她素白的脸好似热腾腾ròu包子的皮,记得孟芃芃对他说过的,和着风声的掠过他耳边的每一个字。
白杨再次回忆起那一个瞬间,不知不觉,午休就已经完全过去。
他一直愣愣地盯着孟芃芃的背影,孟芃芃好似有了些察觉,回头看了一眼,又平静收回视线。
这一段目遇很短暂,又好像很遥远。好像一个在看上辈子,一个看下辈子。
永不相叠。
白杨叹了口气,微不可查。
暗恋是一种礼貌,暗地里盖一座城堡。
这座城堡不被任何人瞧见,却坚固地盘踞在心巅上,风chuī雨打,也不曾飘摇。
白杨起身,和周自恒说一句:“老大,水壶给我,我去打水。”
他的水壶是满的,而恰好,周自恒的水壶也是满的。
周自恒抬起头,把笔放了下来,正好对上白杨还未来得及掩饰的失落和尴尬。
为什么要去打水呢?
因为白杨会挑孟芃芃边上的过道走,来回,能路过孟芃芃两次。
就为了这短促的,衣角相互擦过的,两次……
极幼稚,又极可爱;极傻气,又极固执。
周自恒窥破白杨小心思已久。
他直直地望着不安的白杨。比起上一个五月,白杨瘦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比起常人来说,他依旧很胖,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胖乎乎好似一只可爱熊猫,头低着,手绞着,不敢再做言语。
周自恒没有挑破白杨的心事,他只是打开水瓶瓶盖,一口气,将一壶满满的水喝得gāngān净净。
他手指很修长,象牙白色,握着水瓶,阳光下近乎透明,血液在底下晕开。
白杨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肥ròu堆成圈,五指没有fèng隙一般。他把手缩到了身后。
周自恒并不渴,一瓶水喝完,肚子有些饱胀,但他没有显露出烦躁,只是把空dàng的水瓶再递给白杨。
他手指揩了揩嘴角的水泽,挑着眉,又笑着扬扬下巴。
这一幕让白杨想起很久以前。
他还是个被收保护费的圆球,周自恒站在巷口,整片天光好似只打在他一个人身上。
白杨没有接下这一支空水瓶。
“小肥羊。”周自恒喊他。
“嗯?”白杨坐立难安。
“我以前和陈修齐说过一句话,现在也送给你。”周自恒把水瓶放下,靠着墙,“陪伴是最长qíng的告白,等待是最矫qíng的自嗨。”
他穿黑色衬衫,五官分明,从额头到下颌每一寸都像是jīng雕细琢,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眼睛,眉骨深邃,瞳仁漆亮深黑。
无端叫人信服。
白杨呆呆看着他。
上课铃声响起之前,白杨应了一声:“哦。”
周自恒并不知道白杨这一声【哦】代表的含义,只是这一个傍晚,跟在他屁股后头打着圈圈的白杨不见了踪影。
南城日落。天幕染着微醺的桃花色,云朵好似鱼鳞层层铺开。
明玥替周自恒拿着水和外套,站在cao场边沿。
五月末,年级篮球赛开幕,周自恒被邀请着加入班上篮球队,周自恒欣然应许。
明玥觉得,这是周自恒变化的另一个方面。
周自恒孤傲,更多的时候独来独往,除了白杨,几乎不与班上任何男生jiāo好。他的姿态摆的高,自然也没有人主动亲近。连打篮球,都是独占一个场子,蛮横霸道,不与人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