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千是现代女xing,从不回避自己婚嫁的话题,听了父母的议论,便又生气又好笑,“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怎么三姐栽了,还要推我进去?”
于是吕太太私底下跟女儿细说。她以前是京城里的官家小姐,一口官话改不了。“你这个丫头懂什么?你爹的那些朋友,老官僚,底子是厚,可是一大家子人,老老少少住在一起,钱不过手,规矩还多。乔正僧就不同了,他老家在江苏,自己一个人出来,gāngān净净,利利索索,你嫁过去就能当家管事。还有什么比这个qiáng,你说。你妈我是过来人,难道还能坑了你不成?”
这一番话把锦千说得没脾气。就算她年纪小,还不是很懂得,但至少明白了她母亲的这份苦心。也就是亲妈才能这么为自己想,不光图个门面,还得考虑将来的生活能不能舒服。
吕斯芸终究不中意乔正僧,就装着开明的样子说,“现在都是自由的恋爱,还是让她自己主张吧。”
吕太太表面上应和了,但是到了场地,还是第一时间把女儿介绍给了乔正僧。这时候锦千刚刚亮相,顾盼生姿的样子最美好,再等等就疲惫了。
当初为了打掉三小姐的心思,吕家卯起劲来给她说了一户好的。现在人在北平,也生了一对儿女,似乎很美满。所以锦千倒也不顾忌这个。只是她人漂亮,门第又高,架子向来端的很足。
也不知道是这么的,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位置就倒过来。照吕太太的说法,别看你朋友多,真的用筛子筛一筛,适合拿来结婚的,怕是一个也剩不下。
所以金guī婿总是奇货可居。轮到女人像打猎一样的去狩男人,七小姐是不能习惯的。她骨子里的傲气收不起来,难免怀着“倒要看看是怎样三头六臂……”,诸如此类的想法。
等见到乔正僧了,她就告诉自己不过如此。一表人才倒是没有错,谈吐好,见识也够广泛,但综合起来也算不上出类拔萃。况且只要比她大五岁以上的,她一概看成腐朽的老头子。
毕竟中国的家庭和社jiāo,都是格外消磨人的。
乔正僧没有家庭所累,但浮làng气还在,无非是做派西化一点。锦千觉得,当丈夫是好人选,但还不至于像三姐那样,惹出失恋的烦恼来。
冬日里关了窗户,人多了难免气闷。但锦千离席后走出两步,感受到少许凉丝丝的风。于是她一路循过去,看到通往后厨的走廊上,尽头处开着一扇窗。窗前立着两个人。低头叼着烟的是乔正僧,而跟他靠的很近,几乎依附在他肩头的那位,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乌雅岚熙了。
乔正僧的劣迹,锦千是知道的。既然母亲能大大方方的告诉她,就说明在中国的文化里,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吕太太甚至还说,“这是好的。换了女人,养出孩子来,争争抢抢的更难看。”
神使鬼差的,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因为窗帘子被chuī得张开了些,所以贴着墙站,是个很好的位置。
冷冽的空气里,混着歌声……好像也不是,锦千又仔细辩了辨,才发现是在唱戏。
听戏是小时候的事qíng,自从她出去念了书,回来就不大享受这么传统的娱乐了。但是今天在这里偷着听,没有锣鼓没有琴,和着夜风,倒是能贯通古今,别无二致的摇曳人心。
从帘子的fèng隙里,只能看到岚熙的背影。因为他是压着嗓子唱的,所以唱词听不真切。但她能从他宛转的腔调里,听出绵绵的qíng思来;甚至还能从这份qíng思里,想象出他的眉眼和身姿。
只是那位真正的听众却始终低着头。他嘴边的烟,燃出一点懒洋洋的光。一身的黑礼服,似乎要融进窗外的夜色里。
这个样子,似乎是专注的,又似乎神游在别处。不知道为什么,锦千有一种迫切的,要确认他态度的yù望。她往前两步,没留神脚下,步子放重了些,立即就引起了乔正僧的注意。
这时候再逃也来不及,她gān脆就站在原地,等着对方过来,把自己抓个正着。
乔正僧看到是吕七小姐,便觉得没有掩饰的必要。但他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候过来一个佣人,还没走近就开口,“乔先生,外面有人找……”想也不想的,他丢下眼前这位女士,快步冲了出去。
本该松口气的,但锦千还是觉得乔正僧失掉了风度,果然是徒有虚表的一个假绅士。这一刻,她就完全忽略了自己有意无意偷听别人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