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战士见他面色苍白,走路有些簸,问他怎么了,他勉qiáng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不能说话,喉咙滚烫甜腥,也许稍一张嘴,就会呕出一滩血。
驾车驶离军营,已经开出老远,他才在荒无人烟的土路上停了下来,放下车窗,几乎将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掌心的玻璃渣抠不出来,右腿差不多没了知觉,他抖得像筛糠一般,竟然还将车开到了柏油路上。
膝盖麻木得无法动弹,双手再也握不住方向盘时,他撞在了悬崖边的隔离护栏上。
护栏被撞出一条口,堪堪将车身卡住。
如果冲力再大一些,他兴许已经不用再受这场求而不得感qíng的折磨。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安静地等待救援。
手机响了,他哆嗦着拿起来,看着上面闪烁的名字,泪水在眼眶里发转,湿了眼睫,却没有滑下脸颊。
他深呼吸一口,划开接听键。
言晟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冷淡,“人呢?不是让你在我办公室等一会儿吗?跑哪儿去了?”
他嘴唇颤抖,喉咙发紧,不敢出声。
言晟等得不耐烦,语气又沉了几分,“说话,在哪儿?”
“我……”他微仰着头,大睁着眼,稳了几秒才挣扎出和平常无异的声音,“刚才接到徐帆的电话,有个会议必须我在场。”
电话那头顿了顿,压抑的沉默中,他努力忍着眼泪,嘴角颤抖着往上扯。
片刻后,言晟口气极冲地说:“要走也该告诉我一声吧。”
他低喃道:“我……我知道了。这次走得急,忘了,下次一定告诉你。”
言晟“嗯”了一声,又问:“开到哪儿了?”
他看着苍翠的山谷,轻声说:“在服务站买水。”
“行吧。”言晟似乎很不高兴,重复道:“下次要走提前说一声。”
“嗯。”他闭上眼,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对不起,你去训练吧。”
言晟挂了电话,自始至终没有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27岁的生日,他在西南cháo湿yīn冷的山里等待着救援,安静得如同已经死去。
回到仲城后,他冷静了三天才给言晟打电话。言晟的手机关机,大概是又执行任务去了。
他打了很长一段字,问了好几个想要知道的问题。
比如“上次你在比武中退出,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奚名?”
比如“你和奚名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可是在发送之前,他又将写好的全部删除。
残留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如此质问言晟——因为他知道,这些问题抛出去,就是自取其rǔ。
言晟喜欢谁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吗?
他再贱,也没贱到故意将脸贴过去求被扇。
最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二哥,chūn节后你能调回来吗?”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问题了。
三年前,言峥告诉他,言晟是因为想与他在一起,才退出比武。
如果真是这样,言晟应该愿意回来的。
短信发了出去,两天后才显示发送成功。
言晟的回复很快到来——几乎没有经过考虑。
“不能。”
他盯着那两个冷冰冰的字,过了很久,嘴角才勾起一抹无奈又释然的笑。
他给言晟打去电话,声音平静得像没有波làng的海。
“言晟,我们分手吧。”
不知过了多久,言晟才丢来一句没有温度的话,“随你。”
电话已经被挂断,他站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里,心若死灰。
膝盖的伤还没有好,曾经连一个茧子也没有的手掌全是细小的血口。他茫然地张开嘴,寒风顷刻间灌入身体,将筋ròu骨骼乃至一腔热血,冻成一道道尖锐的冰凌。
冰凌指向砰砰跳动的地方,万道穿心。
但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
当天取玻璃渣时,他一声未吭,现在站在雪地里,他仍是一脸沉静。
几天后,言晟突然回来。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像谈生意一样说起将来。
他将手掌扣向自己,自始至终没让言晟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腿上虽然缠着绷带,但冬天的居家服很厚,根本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