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阮君烈嘴里讲出这种话,叶鸿生不能不感到巨大震撼。
叶鸿生斟酌着,问他:“现在的改革措施,进行得怎样?”
他不问还好,阮君烈听了以后,脸上yīn云密布,说:“不大好讲……”
叶鸿生用手抚摸他。
阮君烈摇着头,说:“经济我不懂,先不提了。现在北方二十万军队完全被共匪包围,肯定守不住,等于是沦陷。共匪兵qiáng马壮,顺势而下的话,我们不晓得能不能抵挡!已经有人在做和谈准备,但是其他人不愿意。倘若我们和谈,有什么砝码和对方谈条件?大家吵得厉害!这个时候还不团结,莫衷一是,哪里会有什么好结果?”
叶鸿生没有作声。
阮君烈坐起来,拿手按住叶鸿生的肩膀,哽咽道:“宾卿,我下次不去南京了。我难受得很。”
叶鸿生展臂,将他搂住。
阮君烈继续回忆,愤愤地讲述一番在南京的见闻。有一些党棍在挥霍公款,急急忙忙地展开狂欢,用醇酒妇人满足无限制的贪yù,恨不得把手中的权利尽快置换,搞完最后一点家底。这些见闻让阮君烈万分失望,心中燃起憎恨。
阮君烈对政治大局没有多少影响力,他只能愤愤不平地走一路,郁郁寡欢地回来。叶鸿生这才明白,为什么阮君烈回来以后心qíng焦躁,急于发泄,发泄中带有一种自戕的意味。
叶鸿生抚着阮君烈,找不出话来安慰他,叹息一声,收回手,坐在阮君烈旁边,陷入自己的烦恼。
阮君烈发觉叶鸿生沉默下来,扭过头,观察他一会,问:“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叶鸿生感觉到他的目光,对他报以微笑,笑容里带着酸楚,说:“没有,我之前就这么觉得,只是你不这样想。”
阮君烈心中不安,认为叶鸿生是在批评他,爬起来说:“宾卿,你是不是想起我以前对你说的话?以前我总叫你同别人一样,是我错了。”
阮君烈悔恨道:“那都是不对的……”
叶鸿生斟酌着,问说:“子然,你有没有想过。人民的事qíng只有用人民自己的手解决,让错的变回对的来。”
阮君烈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是啊。”
叶鸿生见了,立刻明白他们俩想的全不是一回事,否则阮君烈不会这么快点头。
叶鸿生露出苦笑,又说:“子然,你觉得守不住,会牺牲。军队牺牲的结果可能是作为和谈的砝码,让他们继续花天酒地,败坏国计民生。既然如此,我们还要不要经营下去?”
阮君烈听了,沉默不语,表qíng变得苦恼,不甘。他纠结了好一会,向半空中凝望着,目光落在天边外,喃喃道:“宾卿,人生自古谁无死?身为军人,除了战死沙场,还能拿什么报效国家?我们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叶鸿生怔怔地听着。
阮君烈幼年的时候,他父亲深感革命不易,国事艰难,国家时刻有倾覆的危机。阮公经常给他的儿子们讲岳武穆、文天祥,要他们心智坚定,自始自终不要变心从俗,丧失气节。在这些英雄人物里,阮君烈最喜欢文天祥。
叶鸿生没有想到,阮君烈如此不满意现状,他还是不准备改变。
他要做文天祥。
叶鸿生内心生出一种猛烈的痛苦,无以言表,把他的心肝都挫折了,说不出话。叶鸿生含着泪水,把阮君烈紧紧抱住。
第63章
立秋过后,处暑仍在滚烫。
为了筹备战事,阮君烈派出侦察兵,在附近的城镇打探敌qíng。他觉得国防部的qíng报滞后,没什么实际用处,但是侦察兵的qíng报质量也不乐观。
阮君烈想不出办法,把叶鸿生叫来。
叶鸿生看过,说:“这个法子不好。敌军的群众基础好,你派出去士兵,他们未必会告诉你实话。他们不喜欢你的士兵就不会讲实话。”
阮君烈急道:“那怎么办?派你手下的人去?”
叶鸿生苦笑道:“子然,我手下的士兵也穿一样的军服啊。”
阮君烈苦恼地撑着头。
叶鸿生斟酌着,说:“可以请码头上的人帮忙。”
阮君烈抬起头,目光中燃起希望。
叶鸿生说:“码头上的消息多,都是老百姓自己人。我去同船总说说,派个人到码头去,每天把南来北往的消息汇总一下。不要派很多人去,他们会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