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走过了米店和银行。
一大群男男女女正在哪里抢米,他们衣衫褴褛,叫着,闹着,拼命地往前挤,像蚂蚁一样。
物价太高,通货膨胀,好多人已经吃不起饭了。
米店的门被砸开,一大群人冲进去,想抢一点米饭出来饱腹。
警察很快赶来,带着枪械,像赶鸟shòu一样驱赶他们。
米店空了,人群散掉,地上只留下一片láng藉和几片血迹。
叶鸿生往前走,路过一家银行,生意依然很好。
锃亮的汽车开出来,银行买办驱车出行,穿着西服,叼着美国烟,腿上坐个穿旗袍的女人。
路上汽车不少,全部是军牌。各路国大代表,军官总长正赶去自己的小公馆,运筹帷幄。
抢到米的人快活地跑回去。
还有些人没抢到。
小乞丐靠在树上,快要饿倒了,面huáng肌瘦地,对他伸出脏污的手:“长官,行行好。”
叶鸿生给了他几个钱,小乞丐欣喜若狂地磕头,跑去买吃的。
小乞丐刚买了个烧饼,被人抢走,顺手打两拳。
他哭号起来。
叶鸿生去买了一个饼子,递给他。
小乞丐顾不得擦泪,láng吞虎咽地吃起来。
时间不早了,阮君烈要回来了。
叶鸿生加快脚步。
叶鸿生穿过一大片灯红酒绿。
电影院上贴了巨大的海报,艳丽的女明星躺在上面,慵懒地躺着,樱唇微启。
天色变暗,舞场也开了,歌女们的声音飘出来,唱道:“嗳呀嗳呀呀,郎呀,采花儿要乘早。”
一大帮小开与军官们正涌进去。
叶鸿生逆着人流,急忙叫一辆huáng包车,讲出地址,说:“抄个近路。”
huáng包车跑起来,在小巷里钻来钻去,拉到目的地。
叶鸿生跳下来,跑过去。
阮君烈的府邸很气派,门口站着配枪的警卫,闲人不敢靠近。
只有个卖花的老太太,坐在树荫下面,篮子里放着花。
叶鸿生买了一些桂花,带进门去。
阮君烈已经到家了,正在换衣服。
厅里隐隐飘动香气,厨房果然做了他喜欢吃的火腿冬瓜汤,还有油爆虾。
叶鸿生站着厅堂里,不知道该不该坐。含香他见过一次,是个漂亮的女人。含香一见他就扭过脸,缄口不语。
阮君烈从书房里走出来,对他招手,说:“就我们两个,她打牌去了。饭已经烧好,待会上桌。”
阮君烈怕热,只穿着衬衣,下面穿了一条军裤,说:“我有点饿,去厨房叫他们加个菜。你到书房里拿报告看看,待会我们商量。”
阮君烈转过身,去厨房。
叶鸿生将丹桂cha在客厅,自己走去书房。
阮君烈的书房被含香挂上一道水晶珠帘,叮叮咚咚的,像一串串闪光的雨滴。
阮君烈平时嫌烦,珠帘全束起来。今日他不在家,仆人来打扫房间,又按姨太太的意思,给放了下来。
叶鸿生拨开珠帘,走进去,看到桌上放在第十二集团军的日常军报,下面压着一张内参报纸。
叶鸿生抽出内参,看到上面写着张灵甫被共军打死的消息。
这位师长阵前失利,被包围后负隅顽抗,被共军围堵三天两夜,歼灭三万士兵。他本人被当场击毙,肝脑涂地。
叶鸿生捉住这张报纸,脸色苍白。心中好像炸开一个雷,变得雪亮。
这就是下场!
他呆在第十二集团军里,阮君烈早晚是这个下场。
叶鸿生一下捏紧了拳头,把报纸捏皱了。
阮君烈早晚会被他的同志们打死,像碎片一样被炸飞。或者被抓住,阮君烈拒不投降,只好拖出去枪毙,脑门上开dòng。
一簇子弹击中他的脑袋,打碎他,变成一大片血花。
叶鸿生痛苦地说不出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没有一处不难受。
他掸一眼,看到阮君烈脱下的军服也搁在椅子上,急忙拿起来,像救命稻糙一样搂住,掩在怀里。
叶鸿生将军服搂在胸口,一阵巨大的悲伤像漩涡一样,将他吸入其中。
十多年来,他没有舍得对阮君烈说一次“不好”、“不对”,处处顺着他,想让他高兴一点。阮君烈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几乎没有过保留。
阮君烈叫他,他就答应,急急忙忙地走过去,生怕慢了一秒钟。